第三十五節 我只是想找你來要點醫藥費

1988年農曆大年初八,高歡的生日,她自從放寒假回家就和趙紅兵每天膩在一起,這天過生日,當然更要在一起過.趙紅兵也邀請了李四,孫大偉等人一起去他的飯店喝酒,慶祝高歡的生日.東北的春節多數人都吃兩頓飯,也就是早上10點左右一頓,下午3點左右一頓.那天下午,大家又都喝多了.
當天下午李四離開後不久,他的台球室里來了一個小混混,要和台主打台球.
在八十年代,通常打台球的都是兩個朋友一起來,然後對打.但是也有少數的人一時找不到朋友只能獨自去打,一個人怎麼打?台球室的老板通常都備有一兩個專門陪打的人,陪打的通常台球技術都較為精湛,稱為"台主".李四這里的台主是一個叫王宇的小兄弟,李四不在的時候,他還同時負責收銀.王宇的台球技術精湛,是全市有名的台球高手,在八十年代,就已經能打出"梭杆"等高難度的球.
這個小混混和王宇打台球的時候不停的罵罵咧咧,也不知道是在罵球還是在罵人.王宇雖然火氣也很大,但是這畢竟是他大哥李四的生意,他也不好發作.兩人連挑五稈,王宇全勝.
當王宇把最後一顆決勝球黑八打進底洞時,那個小混混發話了
"黑八是我的球,你憑啥把我的黑八打進去了?"
"黑八是你的球?會玩嗎?"王宇已經忍了半天了,現在有點按捺不住了.他看出來這小子就是來找茬的.
"你他媽的說什麼呢?"小混混拿著台球稈子朝王宇走了過來
"你知道這是誰開的台球室嗎?"王宇還是不好發作,畢竟如果他在台球室里打了人,李四回來肯定是要罵他.
"我不管是誰開的,你把我的黑八打進去了,這錢我不付,我走了!"小混混轉身就要走
"你站住!想白玩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王宇怒了
"我操你媽!"
小混混拿著球杆冷不防的朝王宇戳了過來,王宇躲閃不及,被台球杆戳在了嘴上,把嘴給戳破了,血從嘴角淌了下來,傷是不重,但是看起來挺嚇人.王宇盛怒之下掄台球杆朝小混混打了過去,台球杆砸在了小混混的頭上.這下,砸的也不輕.
王宇不僅台球打的好,單打獨斗也很是厲害,雖然他沒練過什麼功夫,但是出手快,下手狠,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知道在近距離交手中長長的台球杆很難發揮真正的作用,他順手抓起了一顆台球,朝小混混的臉砸了過去,出手極快,砸中了小混混的面頰.小混混被這一台球砸得頭昏眼花.
王宇抓起了小混混的頭發,抓著台球向他的臉和後腦沒頭沒腦的連續亂砸,幾下,就把小混混打的滿頭是血.
"滾!"王宇說
"你他媽的等著"小混混捂著臉走了出去
"等著就等著,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兩個小時後,天擦黑的時候,王宇等來了二虎和他的六,七個兄弟.綽號已經改為二瘸子的二虎穿了一件舊軍大衣,雙手對插揣在軍大衣的衣袖里,走路慢慢悠悠,一瘸一拐,胡子拉碴,整個人看起來很頹廢,只有一雙眯眯的小眼睛閃著精光.
這下王宇明白了,這個小混混就是二虎派來找茬鬧事的.
"二哥,就是他!"小混混指著王宇說
"他拿台球砸的你,是嗎?"二虎問那個小混混
"是"
"那好,他拿哪顆台球砸的你,那你再拿哪顆台球去砸他,他要是敢還手,今天我就廢了他"
小混混抄起一顆台球就朝王宇走了過去.
王宇眼神依舊桀驁不遜,因為他知道他身後還有李四等人撐腰,他根本不怕二虎.他順手也抓起了一顆台球,看著那個拿著台球的小混混一步一步的走近.
距離一米時,兩人同時出手抓起台球砸向對方
這次,又是王宇的出手快了,他手里抓的台球砸在了小混混的眼眶上,而那個小混混的台球砸在了已經靈巧閃過的王宇的肩膀上.
小混混"嗷"的一聲慘叫.

"上!"二虎冷冷的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字
二虎身後的幾個兄弟一哄而上.
王宇寡不敵眾,很快被打倒在地.他雙手抱頭蜷在了地上,這是李四教他的,被打的時候雙手抱頭,雙腿並緊,把臉蜷在雙腿之間,保持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這樣,可以在挨打時受到最小的侵害.
"住手!"剛剛在趙紅兵飯店喝完酒的李四站在了台球室的門口.
李四聰明的很,他看見對方人多,不願意正面和二虎他們發生沖突,好漢不吃眼前虧.
"還認識我嗎?"二虎叼著煙,眯著小眼睛看著李四.
"二瘸子,筋都接好了?"李四說
"你知道我今天來是干什麼嗎?"二虎把雙手對插在袖管里,懶洋洋的說
"不就是專門來找茬惹事嗎?"
"不是,我是想找你來要點醫藥費"
"醫藥費?"
"你們把我和我弟弟傷成那樣,我也沒報案,還算夠意思吧?"
"恩,是"
"我在床上躺了小半年,現在腿也落下了殘疾,今天來跟你要點醫藥費不過分吧?"
"要醫藥費就要,你打我兄弟干嘛?"
"如果你不給醫藥費,我的兄弟就天天來你這里打台球,直到湊夠了醫藥費為止"
"那我要是不給你醫藥費也不讓你的兄弟來這里打台球呢?"
"兄弟們,把這幾張案子都給我劃開!"二虎一聲令下,他身後的兄弟拔出匕首就作勢要劃台球案子的桌布.
"住手,二瘸子,你要多少醫藥費?"
"五萬,聽說你們最近生意都不錯,這點小錢沒問題吧?你把醫藥費拿出來,咱們的舊帳就一筆勾銷了."
"五萬?"
"少一分也不行"
"呵呵,你先走吧,我考慮考慮"
"恩,給你幾天時間籌錢,過了正月十五我再過來"
"行啊"李四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其實恨得牙根都癢癢.
二虎走了以後,李四回到旅館去找趙紅兵.小北京,趙紅兵,高歡三個人都在,趙紅兵又喝多了,躺在床上睡的很熟.
"小申,剛才二瘸子來找我了"
"二瘸子是誰?"
"記得那次鬧花燈嗎?被你一腳踢翻的那個,後來我和費四不是廢了他嘛"

"他不是叫二虎嗎?"
"呵呵,被費四把腳筋挑了,沒接好,現在改名叫二瘸子了"
"他來找你干嘛了?"
"說是要醫藥費,其實就是看我最近手頭有了幾個錢,來訛錢來了"
"四兒,這人怎麼這麼不開眼啊,怎麼誰都敢惹?再來要錢咱們再收拾他一頓"
"我也這麼想的,申爺,把紅兵叫起來"
小北京走到門外,掰下了拿著一大塊冰凌子,塞到了趙紅兵的被臥里."紅兵,你抱著,我給你弄的暖水袋"
趙紅兵一聲慘叫,被冰醒了.
旁邊站著的高歡笑得花枝招展.
"紅兵,二虎今天來找我了,說是要醫藥費,還打傷了王宇"
"要醫藥費就要醫藥費,打人干嘛?"趙紅兵被徹底冰醒了.
"看他那意思是,如果我不給錢,他就要天天去我那台球室鬧去.他這麼鬧,我以後的生意怎麼做啊."
"按道理說,他被你們給廢了也沒報案,咱們出點醫藥費也是應該的"
"恩,你說的對,但是他這要錢的方式太操蛋了,這簡直是來訛錢,而且他一開口就是五萬,咱們哪來的那麼多錢"
"呵呵,這錢咱們不能給.如果說他來和咱們好說好商量,給他一些醫藥費也是正常的.但是他這麼鬧,如果我們給了錢,那我們以後也沒法混了."
"那你說怎麼辦?"
"甭管他在東郊有多大的勢力,他要是再來咱們就和他繼續打"趙紅兵伸了個懶腰,輕輕松松的說
李四就等趙紅兵這句話呢.的確如李四所說,二虎要醫藥費本身並沒有錯,但是要錢的方式比較讓人難以接受.二虎對趙紅兵等人缺乏足夠的認識,他或許認為做生意的人都為求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們每天去鬧,李四一定會乖乖的給錢.但趙紅兵,李四等人都是把名聲和面子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怎麼會屈服于他這樣的無賴?
同一件事,通過不同的方式去做,結果很有可能是兩樣.如果二虎不去台球室搗亂而是直接向李四要醫藥費的話,可能李四還真能拿些醫藥費出來.
"我看他們今天好象帶了槍"李四說
"毛主席怎麼說的來著?決定戰爭的絕對不是一兩件先進的武器,朝鮮戰爭的時候美帝不是有原子彈?他們打贏了嗎?所以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小北京插話
"他們有槍,咱們也有,怕什麼.他下次什麼時候來?"趙紅兵說.
"他說過了正月十五再來找我"
"在正月十五之前,我們去找他.告訴他一聲,讓他先准備點醫藥費吧,他又要住院了"趙紅兵說
"紅兵,你們又要去打架啊"高歡問,看樣子很不高興
"不是要打架,是有人欺負我們"小北京笑嘻嘻的說
"申哥,還有人敢欺負你呢?我怎麼成天看見你欺負別人?"
"這話說的可不對,我們雖然架沒少打,但是可真沒欺負過人"小北京說
"高歡,現在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趙紅兵說

雪夜,空曠無人的大街,昏黃的路燈下雪花在飛舞,偶爾還能聽到幾聲鞭炮響.
淒厲的北風呼嘯著,刮在人的臉上像刀子一樣.腳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兩個人,偎依著慢慢的走著.
"紅兵,這架非打不可嗎?"高歡輕聲的問
"非打不可,因為這件事因我而起"趙紅兵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很堅定
"紅兵,打架究竟是充實了你的精神生活還是豐裕了你的物質生活?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想從打架中得到些什麼"高歡很是不解男人為什麼要打架
"我壓根就沒想過要從打架中得到些什麼"
"你們都曾經有令人羨慕的工作,卻各個不務正業,現在呢?都失去了工職"高歡很是擔心趙紅兵再闖什麼禍
"現在過得不也是很好嘛,呵呵"
"從我認識的你那一天,你就在打架.到了現在,右手已經傷成了這個樣子,還在打.我想讓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我被打死了,也就結束了"趙紅兵笑笑說
"恩,可能有一天,你真的會被打死,到時候我就得守寡了"
"很不喜歡我打架,是嗎?"
"我不討厭你打架,因為你從來都不去欺負別人.我只是有點擔心你"
"我打的每一架都是為了公道而打"
"紅兵,打架和戰爭是一個道理,當戰爭爆發以後,參戰的雙方就已無是非對錯之分,只有強弱之分.最後,由勝利者書寫曆史,書寫正義,書寫公道"
"書寫曆史的會是我"
"我也認為你這次架應該去打,因為這個事情當年因你而起,後果卻讓你最好的朋友去承擔.如果你不去打,我也會看低你."
"在我心中,兄弟情義,愛情同樣重要"
"在我心中,只有愛情"
"也有很多的女孩子喜歡金錢"
"紅兵,你不了解女人.每個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有真摯的愛情,能和自己心愛的人長廂斯守,她們可以為這愛情可以拋棄一切,奮不顧身,而戀愛的對象未必要很有錢,甚至可能很潦倒.真愛,是每個女孩子心中最大的夢想.但當真摯的愛情她們無法得到時,她們才會退而求其次去追求物質生活,通過變本加利的追求物質生活來彌補那逝去的愛情所帶來的幽怨.追求愛情的女孩子,是幸福的.而一心追求物質的女孩子,是痛苦的,因為,瘋狂的追求物質是她們在已經無法得到愛情後的無奈宣泄."
"或許吧"
"我有愛情,我很幸福.每個有愛情的女孩子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愛,或許只有一次.紅兵,答應我,當心點.我真的很擔心你,我不願意失去我的幸福"
"我不會有事的"趙紅兵幽幽的說.
一陣猛烈的北風吹過,兩個人偎依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