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借刀殺人古亦有之,自己手上不沾血,不失為上策.那麼假他人之手施恩活人一命,也不該是賠本生意吧?挑水僧為朱元璋跛了一條腿,終有了回報--表哥.



胡廷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本來不情願放棄江西投向朱元璋的外甥康泰,現在更加後悔了.沒想到剛剛歸順,朱元璋便食言變臉,令他率部前往陌生的湖廣,去聽候徐達節制和調遣,他有一種受了愚弄的感覺.這已是草長鶯飛的江南三月天了,康泰和祝宗帶兵行至女兒港,二人在酒桌上三言五語就對了心思,不謀而合,決定拒絕前往湖廣,就地豎起反旗.

布幔把艙門堵得嚴嚴的,一絲燈光不透.

艙中,祝宗正和康泰密議.祝宗說:"原來說好的,投降後什麼都是原來的樣子,現在怎麼樣,調我們去湖廣,歸徐達節制,我們就等于解除兵權了."

康泰更是歸罪于舅舅胡廷瑞,說他心軟,心猿意馬;他說陳友諒成不了大事,可陳友諒畢竟拿我們當回事,江西的事不怎麼管.現在好,一夜間,我們成喪家之犬了.

"是呀."祝宗說,現在朱元璋把他的愛將鄧愈派駐南昌來了,我們處處受他監視,不是太窩囊了嗎?

"現在反也來得及,"祝宗說,鄧愈在洪都城里兵不多,我們可以殺個回馬槍,他必定措手不及.

"好."康泰拍案而起,決定立即召集可靠的將領,馬上帶兵殺回洪都.

一切布置完畢,才想到所有兵船早已易幟,掛的全是朱元璋的旗.

康泰正發愁來不及籌辦自己的旗,部下來報,對面一條很大的商船張掛滿帆,亮著燈籠正順江而下.

這條商船被康泰的部下攔截了.由于外面傳來爭吵聲,祝宗就問出了什麼事?

一個小校來報告:"我們攔劫了一條商船."

祝宗說:"做買賣的攔他干什麼?放了."

康泰卻問:"船上裝的什麼?"

那小校報告:"全是布匹."

"布匹?"康泰眼一亮,說了聲天助我也,命令把布匹都卸下來,扯做旗幟.

那小校說:"全是黑布."

祝宗皺起眉頭,黑布怎麼行?

康泰卻說,黑布就黑布,做黑旗,當一回黑旗師.

商家和水手們哭喪著臉看著康泰的士兵把一捆捆黑布扛到小船上.

一片裂帛聲彙成的聲浪有如波濤.士兵們都在江灘上扯布,一面面黑旗陸續張掛到各條兵船上.

當康泰的水師調頭殺回洪都時,守衛南昌的鄧愈毫無察覺,正高枕無憂地睡大覺呢.

鄧愈睡夢中聽到號炮聲,他坐起來,見窗上紅光一閃一閃的,外面傳來吶喊聲.

鄧愈警覺地跳下地穿衣服,一邊高叫:"來人!"

進來的侍衛驚慌地說:"鄧大人,不好了,康泰反了,又殺回洪都了."

鄧愈強作鎮定,叫侍從備馬,集合隊伍守城.

侍衛剛拉來戰馬,一個受傷的千戶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人,不好了,叛軍已經破城了."

鄧愈沒想到這麼快,他叫了聲跟我來!飛身上馬,帶隨從沖出府門.

此時康泰正指揮部隊沖進城來,鄧愈部下倉皇從被窩里爬出來的少數抵抗者被殺得七零八落.

鄧愈打馬迎來,喊了聲:"康泰,你為何降而複叛?"說著挺槍躍馬與康泰厮殺.

二人大戰幾十回合,康泰的隊伍越聚越多,鄧愈的隨從死的死傷的傷,鄧愈已戰得力竭,只有招架之功了.

康泰忽然收刀,勒住馬,對部下說:"放鄧愈一條生路,叫他給朱元璋報信去."

混亂的人群裂開一條縫,鄧愈狼狽地打馬而去.

身後竟是一片嘲笑聲.

鄧愈沒有馬上出城,卻來到洪都知府葉琛的府邸.他見大門洞開,一路上到處是尸體,房子也起火了,他加速沖了進去.

葉琛已滿身血汙地躺在台階上,一個老婦人坐在一旁哭,見鄧愈來,老婦人說:"葉大人一家都被害了……"

鄧愈下馬,向屋子走去,心情很沉重,葉知府是朱元璋三顧茅廬請來的浙西四賢之一,卻因他的失職而喪命.

鄧愈進了屋子,與一個幸存的老仆吃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把葉琛尸體裝了進去.他囑咐:"無論多難,都要把葉琛運回應天府去,主公請來浙西四賢,我給折了一賢."他痛苦得淚水滿臉.

這時街上喊殺聲又起,舉目望去,南昌到處是大火.鄧愈只得上馬而去.

消息傳到湖廣沌口徐達中軍帳,徐達還正等著派員去迎接康泰呢.

徐達正奇怪康泰為什麼遲遲不到,湯和進來報:"大將軍,那祝宗,康泰並沒有向我們這兒開拔,半路殺回洪都去了,洪都失守了."

"鄧愈呢?"徐達驚得站了起來.

湯和說:"鄧將軍下落不明,知府葉琛,都事萬思誠都死難了.我們怎麼辦?動不動?"

徐達說:"能眼看他們反叛嗎?"

湯和說:"得稟報朱元璋吧!"

"死腦瓜!"徐達說,"再派人到金陵,往返又是幾天,什麼都耽擱了!不管金陵怎麼處置,我們馬上殺過去,奪回洪都."

湯和說:"我去就行了,大哥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