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為主子送情書,意外地官升幾級,是喜是憂?不見棺材不落淚,送了人情不圖報,卻隱藏著殺機.



平章衙門里靜悄悄的,朱元璋到廖永忠的水師去看操練去了,不久將率師迎戰野心勃勃的陳友諒.朱元璋事必躬親.

衙門里只有胡惟庸在值班.他最感興趣的是朱元璋掛在屏風上的紙條,但他從不敢走到屏風跟前去看,云奇那些人會告訴朱元璋的.幸而胡惟庸的眼力極好,他可以看清二十尺以外的蠅頭小楷.他常常故意走近屏風,不經意地看上幾眼,便對朱元璋所關注的,焦慮的,猶豫的,氣惱的各種大事小情了若指掌,常常出些切中要害的主意,令朱元璋十分滿意,依賴他竟然到了須臾不能離開的地步.

他剛剛選好了不背光的角度想看屏風上的紙條,有人來報:"藍將軍信使葉碖從廬州有信捎來."

胡惟庸見了像個農夫的葉碖,接信在手,說:"平章大人去視察外城水師了,你明天再來聽信兒,或者他有話要轉告藍將軍."

葉碖答應了一聲"是",卻不肯走.他問胡惟庸,"郭惠小姐在嗎?我想見見她."

胡惟庸警覺地打量著他:"你一個外差信使,見內眷干什麼?連我們都見不到的,不方便吧?"

"不是我要見."葉碖解釋,藍將軍再三叮嚀,必須見到本人,才能將信交割清楚.

"噢,"胡惟庸眨眨眼問:"我替你轉也不行?"

葉碖果決地搖了搖頭.

胡惟庸說:"這樣吧,你回到驛舍去等,過一會兒我找到郭惠,叫她去取,怎麼樣?"

"謝謝都事."葉碖施禮後走了.

葉碖住在玄武湖畔的驛舍,他此行並無公事,只是專程送信.他作為藍玉從士兵提拔起來的令史,對藍玉既崇拜又忠誠.藍玉派這個其實很木訥的人來辦這種機密事,並不穩妥.

晚飯後,藍玉的信使葉碖正在荷花盛開的玄武湖邊坐著看老翁釣魚.

遠處過來一伙人,一看那儀仗,葉碖就不得不肅然起敬地站起來.

果然,來人是朱元璋.朱元璋下了轎,打量一眼肅立一旁的葉碖,問:"你是藍玉派來的信使?"

葉碖大吃一驚:"是啊!信我已交給值班的都事胡某人了."

朱元璋說:"不是還有一封沒有交嗎?"

葉碖由驚訝轉為惶恐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這個,這個……"

朱元璋緩和了一下,問他叫什麼?

信使說:"我叫葉碖."

朱元璋問他現居何職?

信使答,任藍將軍帥府令史.

朱元璋說:"我看你很精明啊,前途無量.走,我們沿玄武湖走走.這時節是玄武湖最宜人的,你看荷花開得多豔,連風都是香的."

葉碖只得忐忑不安地跟隨.他弄不懂,朱元璋是與他偶然遇上,還是特意來找他.侍從們只是遠遠地跟著.

朱元璋與葉碖臨風站在石橋上,朱元璋說:"藍玉讓你交給郭惠的信,是什麼內容你知道嗎?"

葉碖連忙搖頭:"小的怎麼會知道."他心里開始打鼓了.

朱元璋說:"假如我要你把信交出來,你會怎樣選擇?忠于我?還是忠于你的藍將軍?"話說得很溫和,並無疾言厲色,這更叫葉碖心里發抖.

葉碖說:"忠于藍將軍即是忠于您,這是一樣的."愚人也有狡獪的時候.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很能隨機應變,不過在我這兒過不去.你明白,我專程找到驛館來見你,這並不尋常吧?"

葉碖感到事態嚴重了,心里涼冰冰,沉甸甸的不落底,不敢應答.

朱元璋說:"我逼你交信,你一定左右為難:交吧,有賣主之嫌;不交,也是抗主.我有個兩全的辦法,你看可以嗎?"

葉碖抬眼望著朱元璋等下文.

朱元璋說:"你把信給我,看完後再還給你,我允許你去面見郭惠,你當面交信."

葉碖動心了,明知這是背主,可又一想,不背小主,就得背大主,那更糟.交信吧,也有擔心:"萬一藍將軍知道我給您看過了,那我成什麼人了?"

朱元璋笑眯眯地許諾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兩個不說就是了,君子協定."

也只好如此,葉碖知道抗拒只有死路一條,只有對不起藍玉了,于是從懷里取出信來奉上.

朱元璋打開信,當場看起來.葉碖注意審視著朱元璋臉色的變化,忽而生氣,忽而驚訝,忽而忌恨……他的手都在抖動.

看完信,朱元璋早又恢複了常態,他把信紙按原來的折痕折好,放回信套,沒事人似的說:"好了,沒事了,你回頭跟我走,去當面交信給郭惠."

葉碖答應了一聲"是",卻摸不透他葫蘆里裝的是什麼藥.

朱元璋說:"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不就是男女之情嗎?我是防范萬一……"

朱元璋說話算話,真的帶葉碖去見郭惠了,但卻警告他,不可說出朱元璋看過信,要他守口如瓶.

葉碖長幾個腦袋膽敢不依!

朱元璋把他交給云奇就走了.

只有云奇陪葉碖坐著,云奇給他倒茶,說:"將軍請用茶."葉碖說:"我還不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