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你搶人妻女,不准別人守孝,你這叫有德者嗎?"達蘭咄咄逼人地問.

朱元璋許願,到了金陵,她盡可以為陳友諒守孝,願守多久都行.

"那你白養著我不是虧了嗎?"達蘭問.

朱元璋說:"我朱元璋仰慕你非一日了."他從寬袖里抖出一張畫像,在達蘭面前展開,說,"你看,我費盡心機,弄到你的畫像,每天都要虔誠地看上一回,過去,只是非分之想,這次有緣,朱元璋願終生服侍你."這倒令達蘭很意外,臉色平和多了.

達蘭想了一下,說:"我知道,你不會放我回武昌的.不過我提個條件,你能答應,我就隨你回金陵."

朱元璋說:"你提什麼我都答應."

達蘭的條件夠苛刻的了:安排一處靜室,准許她為陳友諒守三年孝,到服滿時再說.

朱元璋一口應承:"我答應,這不是什麼難事,我朱元璋雖然仰慕你,可絕無勉強的意思,只要你不願意,我永遠不存非分之想."

達蘭看了他一眼,說:"我希望你是個君子."對他的惡感減了幾分.

朱元璋總算籲了口氣.



帆檣如林的江面上,朱元璋的大樓船格外威風,這是奪了陳友諒的龍鳳船改造成的.

朱元璋正率得勝之師返回金陵,浩浩蕩蕩的船隊順江而下.

在樓船頂上,朱元璋與劉基悠閑地弈棋,吊著傷臂的郭甯蓮在一旁觀戰.

劉基執白,他把四個白子連成了一條線.

朱元璋說:"哎喲,你一連成棍子,就有十口氣了,接成棍子氣最長啊."

劉基一指右角的兩個棋子,說:"我這無憂角才更厲害,我是占了地利的."

朱元璋下了一個黑子,說:"我下這一個夾,你這兩個子已無法逃生.我這棋局是金角銀邊草肚皮,我靠地利,更靠人和."

劉基又說起這次的鄱陽湖大戰,他問朱元璋以為憑什麼取勝?講天時,地利,我們都在下風.自古以來,水戰不得天時,地利,不可能取勝.周瑜破曹,就是借風水之利,陳友諒強大水師據鄱陽,處在上游,先得地利,人家是在等我們來攻,以逸待勞,又占優勢,結果卻一敗塗地,這是好多人百思不解的.

朱元璋暫不下棋了,品著茶說:"先生一肚子煩憂,戰前為什麼不說."


劉基笑笑,那時說了,會動搖軍心,挺也得挺著,心里卻在打鼓,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他問朱元璋,"主公心里不懼嗎?"

朱元璋也後怕.古人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們是靠人和取勝.陳友諒雖人多勢眾,卻上下不同心,各懷心腹事.他對部下刻薄,又是遠征疲憊之師,剛剛圍困洪都三個月,又來迎戰我二十萬大軍,能無怨言嗎?

劉基對這次班師持有異議,鄱陽一仗得勝,本不應給敵人苟延殘喘之機,為什麼不直下武昌,反而班師回金陵?等到武昌養精蓄銳後,豈不難攻了?

朱元璋講起窮寇勿追的道理.兵貴無常勢,本可以一鼓作氣打下武昌,不過,此時我軍過于疲勞,不是銳氣正旺時,敵人也一定估計我會直下武昌,必有戒備,所以不再進攻武昌.我返回,且已放出風去,傷亡過大,要休整半載方能恢複元氣.這一來,他必松懈斗志,我們回金陵,要大賞有功之人,連士兵也都要從勝仗中得到好處,下次誓師再來,不是猛虎下山一樣嗎?

劉基很服氣,稱他把孫武子的兵書用得活了.

胡惟庸躊躇滿志地坐在後面一條普通船的甲板上.

艙中布置得很華麗,已經穿上重孝的達蘭坐在艙中,眼望著外面湧動的江水.到現在為止,劉基,郭甯蓮都不知達蘭隨軍回金陵的事,瞞得鐵桶一樣.

朱元璋的座船上,一盤棋的殘局還擺在那里.劉基已不在艙面上,朱元璋站在帆篷下,回眸望著相隔不遠的另一條船,看得見胡惟庸坐在船頭.他多少有點疑惑,胡惟庸不守候在自己跟前,很可疑,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忽然郭甯蓮來了,打亂了他的思緒.

朱元璋轉移話題說:"你看,陳友諒花了這麼大力氣修造的高大樓船,現在都成了我的水師了."

郭甯蓮說:"很奇怪呀,胡惟庸怎麼沒在咱這條船上?他可是你寸步不離的人啊."

"有云奇就行了."朱元璋說,胡惟庸如今是行中書省的郎中了.意思是他官大了,不宜當侍從.

"你不說我倒忘了."郭甯蓮說,"他這次涇江口一行,回來你給他升了兩級."

"他的功勞可太大了."朱元璋說,他趁亂在敵營中散發陳友諒死訊,一下子弄成個樹倒猢猻散的局面,我們省了很多力氣.

"功勞不止這些吧?"郭亭蓮說.朱元璋分明從她那帶有嘲弄神色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的疑心.他只能裝不懂,說:"也不知藍玉到沒到鎮江,他總算去相親了."

郭甯蓮:"你對藍玉夠特別的了."

"是啊,愛屋及烏啊."朱元璋說,"他是和常遇春一起來投奔我的,又是親戚,從常遇春那邊論,我也得多關照他呀."

"可我看藍玉並不高興你為他擇婚."郭甯蓮說.

朱元璋說:"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看他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這等于是我當大媒,我還從公庫里撥五千兩銀子給他,誰有這個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