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宗正雖然在學院內有住處,不過這次周文去的地方,卻不是在學院內,而是洛陽城老區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小院子.
小院子很普通,因為附近一帶很潮濕,牆根處都長了青苔,牆上也有很多像是爬山虎一樣的植物.
里面的屋子也是以前經常見的紅磚結構,雖然打掃的很干淨,卻難掩歲月的痕跡,有些牆上的磚頭都已經有風化的跡象了.
"冷校長,我是周文呢,你在家嗎?"周文敲門道.
"進來吧."冷宗正的聲音從屋子里面傳出來,周文推門進去的時候,冷宗正正從屋子里面搬了一盆仙人掌出來.
"冷校長,這是您家?"周文好像地打量著屋子里面,見里面的各種裝飾都很過時,但又算不上古老,給人一種平庸破舊的感覺.
這和冷宗正給周文的感覺很不一樣,冷宗正這個人,無論長相還是行為舉止都有點貴族范,而且他的命魂又是魔琴王座那種看起來很大氣的東西,所以總讓人覺得,冷宗正會是一個很注重生活品質和細節的人,不應該住在這麼一個平庸的家里才對.
在這個院子里面,周文根本看不到一件特別的東西,怎麼看都是一些居家用品,甚至還有很多地攤貨.
"我小時候就住在這里,這是我爺爺的老宅."冷宗正把仙人掌放在了旁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繼續說道:"以前我特別不喜歡這里,總覺得我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住漂亮的大房子,一定要過的像個人樣.可是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突然覺得,還是這里住著舒服自在,于是就又搬了回來."
"您這應該就是返璞歸真吧?"周文說道.
冷宗正看了一眼周文,撇了撇嘴說道:"什麼叫返璞歸真?說的直白點,就是紅燒肉吃多了,想吃口青菜解解膩.我還沒有達到那一步,很多好東西我還沒有嘗過,還沒有膩."
說著,冷宗正在院子里面的木凳子上面坐了下來,曬著太陽繼續說道:"我也曾經思考過,為什麼我會想要搬回來,論舒適性,這里肯定比不上我自己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論方便,這里也不方便.要說環境好夠安靜,這里遠遠比不上我以前買的別墅.要說這里的鄰居好,有人情味.其實也不然,這里已經沒什麼人了,老鄰居早就都不見了.就算他們還在,我對他們也沒什麼好印象,打心眼里不喜歡他們."
"那您為什麼會喜歡住這里?"周文好奇地問道.
"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久,後來我確定,之所以喜歡住在這里,是因為我害怕."冷宗正說道.
"害怕?"周文更加的不解了.
若說安全性的話,這里比起學院差遠了,根本沒什麼防衛措施,就是一個破破爛爛的老城區,隨便來個恐懼級,一只手就能夠把這里打成廢墟.
"是的,害怕."冷宗正說道:"人都怕死,只是程度不同,有的人把對死亡的恐懼排在第一位,而有些人,把死亡的恐懼排在一些事的後邊,所以在遇到某些事的時候,就會顯得不怕死.但是事實上沒有人不怕死,只是他遇到了一些比死讓他更恐懼的事情,所以死不死的,反而沒有那麼的重要了."
冷宗正說著,從懷里掏出打火機和香煙,熟練的彈出一支煙,叼在嘴里,將那煙點燃,然後啜了一口,閉上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模樣.
周文怔怔地看著冷宗正,這和冷宗正平時給他的印象相差實在太多了,如果不知道這是冷宗正,看他的模樣,還以為是某個喜歡賭博酗酒的頹廢中年大叔.
過了一會兒,冷宗正閉著眼睛曬著太陽繼續說道:"後來我仔細想了想,我對死亡的恐懼,應該是排在第三位的,在死亡之前,還有兩件事排在死亡之前,若是遇到那兩件事,可以選擇的話,我甯願選擇死亡."
"您之所以會做在這里,就是害怕那兩件事發生嗎?"周文問道.
誰知道冷宗正卻搖了搖頭說道:"不,那兩件事都已經發生過了."
周文怔怔地看著冷宗正,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冷宗正繼續說道:"以前我很恐懼,自己會變成像父母一樣的人,可是現在,我與他們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以前我很害怕爺爺會離我而去,那樣這個世界就只剩下我孤單一人,但是那一天還是來了.我住在這里,是因為我害怕孤獨,可是事實上,我一直都是孤獨的一人."
周文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冷宗正所說的這些,他偶爾也曾有過一些閃念,卻沒有冷宗正想的這麼清楚明白.
不過看著冷宗正,周文卻覺得這個冷校長,似乎並沒有他以前想象的那麼難以相處.
冷宗正又啜了一口煙,把還剩下一半的香煙按在旁邊的水泥花壇上,把火星按滅,伸手彈進了垃圾桶.
"住在這里,會讓我有種莫名的安全感,感覺這里就是我的一方小天地,只要躲在這里,就不需要擔心任何事,也不需要為任何事煩惱,只要睡上一覺,好像什麼不好的事都會自己消失一樣."
說到這里,冷宗正自嘲的笑了笑:"可是實際上,什麼事也難沒有能夠解決,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也不能這麼說,人的心中都需要一片淨土,讓自己的心靈得到修養和恢複.也許這里對您解決問題沒有實質性的幫助,可是這里能夠讓你的心靈得到安甯,能夠讓你能夠以平靜的心態面對那些問題,這很重要."周文正容說道.
"你說的沒錯."冷宗正說著,突然伸出手掌按在了旁邊的牆上,整個小院和房子在一瞬間崩碎,化為碎片升騰而起.
"您……這是干什麼……"站在廢墟當中,身邊的碎石不斷的上升,周文茫然看著冷宗正,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在破碎升騰的碎片當中,冷宗正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說道:"就如你所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自我逃避的淨土,那是比死亡更靠近心靈的恐懼之地.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不把死亡恐懼排在第一位的敵人,那麼你就該去想,要如何找到屬于他的那一片淨土,殺人誅心,有時候誅心比殺人更可怕.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善良了,有時候,善良也是一種罪."
"殺人……誅心……"周文站在廢墟當中,看著冷宗正遠去的背影,心中似乎有某種情緒在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