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伯府沒有秘密.
很快,先大奶奶小柳氏因為擔心唯一的女兒,數月來給大姑娘托夢,並在夢中教導她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
哐當!
王氏正在吃燕窩粥,聽完小丫鬟的回稟,不自覺的手一頓,甜白瓷盞直接從手里脫落,摔在了地上.
"大奶奶!"
侍婢趕忙上前來給王氏擦拭身上濺落的湯汁,卻被王氏一把推開.
王氏直愣愣的盯著那回話的小丫鬟,"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小丫鬟被嚇了一跳,還是哆哆嗦嗦的把外面的流言重複了一回.
"柳清淺那個賤人沒有投胎轉世?還,還跑來托夢?"王氏心里一陣發毛,下意識的左右亂看,眼底也帶著驚懼.
"不怕不怕,我不怕,這都十多年了,也不見柳清淺的鬼魂現身,想來她,她也只能入個夢,根本干不了別的."
王氏拼命的安慰自己,如果她的小腿抖得不是那麼厲害,那麼就更有說服力了.
"柳清淺,我不怕你,再,再說了,我,我也沒有害你."
王氏雖然囂張跋扈,但真心不是什麼有心計,有城府的人,她看著張牙舞爪,其實做過的壞事,遠沒有楊姨娘多.
她也不如楊姨娘"殺伐決斷"!
王氏越想越害怕,沖著周圍的空氣喊道,"安云霓的事,也不能怪我一個人,如果不是大柳氏和安家父子的默許,我能把手伸到松鶴堂嗎?"
再說了,她也只是把安云霓養得怯懦,上不得台面,至少沒有要了她的性命啊.
平日里也只是無視,並沒有過多的針對.
可不像隔壁那個賤人,動輒設計陷害,母女合起伙來欺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如果柳清淺真的要報複,最先收拾的應該是楊姨娘和安云芷!
嗚嗚,關她什麼事啊,她很無辜的好不好?!
王氏一通亂喊,不是真的求回應,更多的是發泄內心的恐慌.
結果,讓她更為恐慌的是,半空中忽然飄下一張黃表紙.
那張紙仿佛長了眼,在屋子里飄了一圈,最後落在了王氏的面前.
王氏直接跌坐在地上,倉皇倒退了好幾步,指著那張紙沖丫鬟喊道:"還不撿起來看看?看看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小丫鬟抖著身子,顫著雙手,將黃表紙撿了起來,"大奶奶,上頭有一行字,可奴婢不認字啊."
也是,王家的正經小姐都大字不識幾個,就更不用說陪嫁的丫鬟下人了.
王氏趕忙叫來安云蘭.
安家不是王家那樣的假道學,而是很注重女子的教育.
所以家中姑娘,三四歲就啟蒙,五六歲就入家中閨學念書.
別看安云蘭才七歲,已經開始讀四書了.
王氏怕那張黃表紙有問題,不敢讓親閨女拿,便讓丫鬟舉著,讓安云蘭隔了兩三步去看.
"往事不究,日後望汝好自為之."
安云蘭讀了一遍,又給親娘解釋,"意思就是,過去的事不追究了,但以後還需要你妥善處置."
安云蘭剛把這句話念完,黃表紙又"嗤"的一下燃了起來.
安云蘭慌忙松開手,躲到了王氏的懷里,母女兩個眼睜睜看著黃表紙化作了灰燼.
"娘,這,這是怎麼回事?"安云蘭被嚇壞了,她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會點燃的黃表紙呢.
王氏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沒事,沒事了!"
柳清淺不是也說了嘛,"往事不究".
也就是說,過去她做的那些小動作,柳清淺都不跟她計較了.
只要她以後不再針對安云霓,不再動什麼手腳,柳清淺就不會再糾纏她.
饒是如此,王氏還是被嚇病了,接連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待病好些了,她又急忙去濟恩寺拜佛求平安.
她甚至動用父兄的關系,花重金從主持那兒求到了一串他念經用的念珠.
王氏將這串念珠隨身攜帶,洗澡都不敢摘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打戴了這念珠,王氏晚上也能睡個安穩覺.而不是草木皆兵的不敢入眠.
有了高僧加持的佛珠,王氏總算不再擔驚受怕,也開始有心思關注老對頭的事.
"什麼?最近楊氏身邊的常媽媽經常出門?"
王氏管家十多年,也籠絡了不少安家的世仆,葵院里就有她的耳目.
"楊姨娘還想方設法的派人打探世子爺的行蹤--"小丫鬟恭敬的回稟著.
"賤人,整天就知道纏著爺們兒."王氏恨一巴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
小丫鬟嚇得一個瑟縮,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不過,這次跟以往不太一樣.以前楊姨娘都只關注世子爺什麼時候回家,或是世子爺在哪個院子里歇息,但這次,楊姨娘卻探聽世子爺在府外見了誰,參加了哪家的宴集."
"嗯?她打聽這些做什麼?"王氏也覺得好奇了,楊姨娘一個內宅婦人,打聽男人外面的事做什麼?
小丫鬟遲疑了一下,說道,"婢子恍惚聽說,世子爺接連參加了好幾場榮安公主府的宴集."
榮安公主?
他們兩口子可是京城有名的月老啊,撮合成的喜事,每年都有個幾件哩.
"等等,霓丫頭今年也十六歲了吧."
王氏忽然想起安云霓,似乎明白了什麼.
彼時,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多十三四歲就開始相看婚事.
而婚禮繁瑣,大多更換了庚帖後,一步步的走流程,最快也要幾個月才能成婚,慢則一二年.
所以,即便十三四歲議親,成婚的時候也有十六七歲了.
安云霓今年都十六了啊,因為之前一直被無視,她的親事也無人提及,竟直接被耽擱了.
"難怪過去十多年小柳氏都不露面,今年忽然就開始托夢了呢."
又是夢中教導,又是給安銘托夢,原來都是為了安云霓的婚事啊!
王氏也有兒女,自然能體會做母親的心.
以己度人,她竟有些理解小柳氏最近幾個月的動作了.
也明白那日小柳氏用黃表紙給她傳話的意思了.
想來她是怕王氏這個當家大奶奶會阻撓安云霓的婚事,這才--
王氏咬了咬下唇,如果沒有"飛紙傳書",她沒准兒還真會出手.
但現在嘛,王氏摸了摸手上的佛珠,她還有二子一女,實在不敢拿來賭啊.
罷罷罷,把安云霓嫁出去也好,省得在她跟前礙眼!
王氏心有不甘,但還是放棄了.
葵院的楊姨娘彙總了打聽來的消息,卻有些坐不住了.
"先帝的幼子福王要娶王妃了?當今聖上還發話,不看家世,不拘門第,只要女子出身清白,教養好,品行端莊?"
楊姨娘的心砰砰直跳.
那可是福王啊,深受兩代帝王的寵愛.
先帝駕崩的時候,福王才五歲.先帝不放心這個幼子,臨終前,拉著當今的手,千叮萬囑的讓他好好對待福王.
當今為了安先帝的心,直接給福王加了一萬戶的封地,還許諾,他和後繼之君,都會善待福王一脈.
先帝這才閉上了眼.
當今即位後,也沒有失言,把福王等成自己的親兒子對待.
這些年,只把福王縱得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十三四歲就有了房里人,還沒有迎娶正妃,就先有了好幾個庶子庶女.
聽說福王還男女不忌,不但喜歡美人兒,還時常跟俊俏的小郎厮混,種種荒誕,簡直不堪入耳.
但,仍有人願意把家中女兒嫁給福王,沒別的,他受寵啊,而且富可敵國.
只要大齊的江山穩固,只要他不謀反,福王的王爵便能子子孫孫的傳承.
不過因著福王的荒唐,他的婚事多少還是受了些影響.
真正心疼女兒的世家大族或是書香清流,都不肯犧牲女兒而換取富貴.
所以當今聖上才會說出"不看家世,不拘門第"的話.
楊姨娘心動了,她家云芷雖然只有十二歲,但福王是正兒八經的王爺,他的婚禮更加繁瑣.
開牙建府,籌備婚禮,少說也要等個二三年哩.
到那時,云芷正好及笄,可以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