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大事,但在八,九十年代,家長們還沒有形成送考的風潮.
一來是家里孩子多,並不像後世那樣只有一個孩子,是好幾個家庭的重心,孩子的事,再小,家長也會非常在乎.
二來也是沒條件.彼時的父母都上班啊,社會上沒有這樣的風氣,如果自家忽然用"送考"為由請假,別說領導不同意了,就是自己也張不開口.
除非沒有工作,又把孩子當成自己的命根子,比如許雅萍,才會特意去送考.
清早,給安慶華做了早飯,讓他吃了寓意極好的一根油條,兩個雞蛋,許雅萍便親自送安慶華去考場.
母子倆路過新市場時,許雅萍有意無意的瞄了那邊新開的服裝店一眼,果然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嘴角禁不住彎起一抹弧度.
為了趕時間,許雅萍特意抄了一條近路.
這條小路近是近,就是有點偏僻,幾乎沒什麼人路過.
許雅萍和常慶華走在小路上,周圍都很安靜,明明這里距離繁華的新市場只有五分鍾的路程,卻仿佛另一個世界.
他們聽不到自行車車鈴響動的聲音,也聽不到商販的叫賣聲,唯一能聽到的就是沙沙的腳步聲,以及自己的心跳.
忽然.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伴隨著一個驚恐,慌亂的女聲.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這條小路本身很偏僻,可它到底深處鬧市之鄰.
而那慘叫和尖叫又太過響亮,周圍的人聽到了,禁不住嚇了一個哆嗦.
這個年代的人都還淳樸,滿腔正義,聽到這樣的聲音,路人們沒有躲避,而是紛紛跑來.
待路人趕到,發現一對母子跌坐在地上,一旁還丟著一根棍子.
男孩子的左臂無力的垂著,他不停的呻吟,哭嚎著.
而女人滿臉驚恐和淚痕,想要伸手去摸兒子的胳膊,卻又不敢,整個人都處于焦急,無措的狀態中.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趕來的路人急聲高呼.
"有壞人,他,他故意打斷了我兒子的胳膊."
看到有人來了,女人驚喜不已,她哭著沖著眾人喊道,"救命,求求大家,快救救我兒子啊.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我,我兒子還要參加高考呢!"
"我來看看.這,這--"
跑來的人群中,還真有一個大夫,他沖到人前,小心的抬起男孩子的胳膊.
他的動作很輕,卻還是引得男孩一陣呻吟.
"應該是骨折了,需要去醫院接骨,固定,否則會有後遺症的."大夫小心的摸了摸,嚴肅的說道.
"不,不行,我,我還要去考試.嗚嗚,我准備了三年,不能功虧一簣啊."
男孩子一聽要去醫院,頓時急得不行,也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哭著喊道.
"哎呀,你這孩子,高考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
在醫生的眼中,人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當然,他也經曆過高考,知道對于寒窗苦讀十多年的學生而言,高考到底意味著什麼.
但,高考可以重來,健康卻不行.
如果這孩子為了高考而不去醫院,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他的胳膊真有可能留下後遺症.
萬一殘廢了,孩子的一輩子就都毀了啊.
"對,對,慶華,咱們去醫院,讓大夫給處理好,咱們再回來考試."
母親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忙說道,"我,我記得這里不遠的地方就是醫院,咱們快點去,興許還能在考試結束之前,就處理好傷口呢."
"媽,不,不會耽誤考試?"男孩一聽母親的話,頓時升起一抹希望.
母親卻不忍直視兒子滿含期望的眼睛,低著頭,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不會耽誤的."
眾人都有些沉默.
母親這明顯就是善意的謊言啊.
唉,可憐啊,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倒黴,人生最關鍵的時候,竟攤上了這種事兒.
還有,近幾年,經過數次的嚴打,社會的治安不要太好,怎麼會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樣的惡性傷人事件?
人群中有人禁不住將目光落在了那根木棍上,這位大哥雖然不是公安,卻也是看過《追捕》,《警犬卡爾》的人,所以懂得破案的起碼流程.
比如,取證!
那根木棍應該就是凶器吧.
這位大哥絕對是個熱心人,他小心的把木棍撿起來,然後又主動幫這對母子報了案.
許雅萍在眾人的幫助下,帶著安慶華去了醫院.
接骨,固定,足足折騰了一個多小時.
待許雅萍帶著兒子重新趕到考場的時候,第一門考試已經進入尾聲.
安慶華滿臉慘白,不只是因為手臂的疼痛,還是因為忽然響起的考試結束鈴聲.
完了,這次高考他肯定完了.
缺考一門,就算其他幾門樣樣滿分,他也考不上大學!
監考老師,考點的領導,以及進進出出的考生,看到許雅萍母子狼狽的模樣,紛紛投過來同情的眼神.
"慶,慶華,要不咱們回家吧."
許雅萍猶豫了好久,才啞著嗓子說出這句話,說話間,她的眼淚又滾了下來,"今年不行,咱,咱明年再來!"
周圍的人,已經聽說了安慶華的遭遇,紛紛附和--
"對啊,不要太難過,複讀一年,明年再來參加也是一樣的."
"多讀一年,多一次經驗,興許還能考出一個更好的成績呢."
"就是啊,身體要緊,千萬別為了考試而留下什麼後遺症."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著.
安慶華卻忽然咬著牙,沉聲道,"不,媽,我,我不甘心,我要試一試!"
望著安慶華堅持的眼神,許雅萍原本還想說點兒什麼,但又咽了回去.
她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下一門考試開始之前,安慶華吊著一根胳膊,腳步蹣跚的走進了考場.
那背影,怎麼看都有種悲壯的意味,只把周圍的人看得同情連連,還隱約有些對這個堅強孩子的敬佩.
唉,真是個好孩子啊,怎麼就遇到這種事兒了.
眾人心里歎息,眼中卻忍不住閃現出對八卦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