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人間事

只此一嘯,天地驟暗,月華頓泄.

虎骨神相化虛為實,卷風踏月而來,凌空躍下.

儼然也有騰龍境戰力,雙戰黎劍秋!

這邊天現異象,遠處雙蛟會本部終于察覺此處異動,一朵赤色煙花炸開在夜空.

這朵煙花,如同最後的鼓響.

無論是對虎骨面者還是對黎劍秋而言,都意味著他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決出勝負.

因為雙蛟會本部的人趕來後,無論殺死白骨道教徒還是以虎骨面者的名頭抹殺黎劍秋,都是很簡單,也查不出真相的事情.

而就在此時,黎劍秋憑空拔身,以身合劍.

夜色四合,月色又開.

但月色仿佛成了血色.

無所不在的月光,便成了無所不染的血光.

劍如紅潮卷過.

虎骨面者靜止當場.

有春風一縷,有桃花一枝.

開在他的心髒上.

虎骨神相片片碎滅.

此乃黎劍秋所修,道劍之術.

虎骨面者憤怒于黎劍秋竟敢在他面前臨陣破境,卻沒有細想,到底是怎樣的劍,才能夠提前斬破天地門!

此乃天地之隔,多少修士在此前徘徊一生.

……

黎劍秋一劍畢功,沒有做其它多余的事情,立即縱劍遠遁.

只要他活著,雙蛟會自然會老老實實把他同門的尸體送回故土.

其實一開始應對虎骨面者,他即使不敵,也有逃跑的把握.

但他不想跑.

他自己不想跑,他也不想讓虎骨面者跑.

他想殺人.

這個世界太大了,今日錯過,或許永遠也再找不到.

所以自刺天地門,不惜以未來的道途更艱難為代價,提前破境,展現桃枝的鋒芒.

舉城地陷幽冥這樣的慘事,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王長祥死于探親路上,他在清河郡道院的本屆第一再無爭議.有人暗地里議論,"楓林不幸劍秋幸".之後那人被吊在郡院門口足足十日.院長親自發話,黎劍秋才將那個嘴臭的,奄奄一息的家伙放下來.

沒有人能夠真正的設身處地,所以那些安慰或諷刺的人,都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

他的父母親人朋友,師弟師兄師長,全都被埋葬.

莊帝舉白骨道為國仇,對他黎劍秋而言,是國仇家恨于一身.

唯血,能洗桃枝.

……

姜望獨自在臥室里坐了陣,也沒有與新來的侍女小小知會一聲,便自顧出了門.在礦場里閑逛起來.

胡氏礦場本就談不上戒備森嚴,況且姜望現在還是坐鎮礦場的修士,來去當然自如.

也不會有誰不開眼,攔住他盤問什麼.


這處天青石礦脈產量下降得厲害,無論重玄勝還是姜望本人,都覺得其間有什麼問題.

然而姜望此時親身走在胡氏礦場里,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礦場里的人各行其是,一切井井有條.

姜望隨便找幾個礦工聊了聊,發現此處天青石礦脈產量將近枯竭是事實.

至少這些礦工都很清楚.

他們都已經開始在發愁接下來去哪里工作了.

重玄勝遙控的這座礦場,生活待遇各方面比陽國本地其它礦場還是要好一些.

結合胡氏礦場以修士名額吃空餉的事情,好像這就是簡單的青羊鎮亭長胡由中飽私囊事件.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在往年大筆貪墨屬于重玄式的礦脈.

因而造成了礦脈的提前枯竭.

但是問題在于,為什麼之前重玄家每次過來交接礦石的人,都沒能發現這件事呢?難道都被胡由買通了?

是重玄家的威懾力太弱,還是胡由本錢太雄厚?

不對……

姜望默默想著,不動聲色地轉回住處.

初來乍到,好奇礦區里的生活很正常.但如果一直盯著礦工聊天,難免就要惹人懷疑了.

姜望決定還是先呆下來,看看情況再決定.

反正重玄勝那邊也沒有時間要求,而礦脈將要枯竭已是事實,急切無用.

他正好趁這段日子,消化前段時間的收獲,為沖擊天地門做准備.

回到院門前的時候,又遇到那個姓向的大叔走過.

姜望出于禮貌,微笑與此人示意.

這會他倒是沒有無視掉.

只耷拉著眼皮看了姜望一樣,一臉的生無可戀:"是新人吶……唉."

這話姜望真不知道怎麼接,只道:"前輩你好."

"前輩……"他搖了搖頭:"唉."

姜望摸不著頭腦:"你……有什麼事嗎?"

"倒是沒有."此人揮了揮手,便算是告別了.

又晃晃蕩蕩地走遠.

又聽到他一聲長歎.

這礦場里的修士,有沒有一個正常人了?

姜望莫名其妙.

走進院中,小小便迎了上來,躬身禮道:"老爺."

此時她明顯精心修飾過,長發好好的簪起,左眼的烏青也做了掩飾.衣衫雖然未換,但整個人已經截然不同.

顯出原本的姣好來.

算不得絕色,但也是中上姿容.

待得年紀再大一些,長開了,或許能更美幾分.

姜望隨口道:"在我這里好生做事就行,不會有人虐待你."

"是."小小低聲應了,又道:"胡管事讓人送來了一壇虎骨酒,就放在正堂."


"哦.他可說了什麼?"

"沒有."

"行."姜望點點頭,見小小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奴燒好了熱水,老爺要沐浴更衣麼?"小小咬著下唇,繼續道:"您的換洗衣裳奴也准備好了,您應該能穿得上."

我是髒得侍女都看不下去了麼?

這一路過來,確實沒有考慮過這些方面.

姜望暗暗有些羞恥,胡亂岔話題道:"你怎麼知道我穿什麼尺寸的衣服?"

"奴小時候家里是裁縫……"

她沒有再說下去.

姜望當然也不至于蠢到再去問.

"衣裳哪里來的?"

"是奴問胡管事要的,都是沒穿過的,顯年輕一些的衣衫.奴覺得……老爺應該能穿得上."小小說著,偷偷用余光瞄了姜望一眼.

"我就出去轉了這麼一圈的工夫,你倒是做了不少事."

姜望本打算這麼說,但轉念又止住了.

雖無惡意,但這麼說話恐怕會讓她多想.

她很顯然在那個姓葛的老東西那里,吃了不少苦頭.

大約也只是很努力的,想要留下來吧.

"行,我便去沐浴更衣."

小小當即掩了院門,引著姜望往浴室里走.

浴桶里已經倒滿熱水,還很有心意的撒了花瓣,大約是從屋後那片花圃里摘的.浴桶里熱氣嫋嫋,旁邊還立著一只不小的木桶.

想來她便是拎著這木桶來回打水.

念及嬌小如她,提著滿桶熱水艱難來回,姜望不由得有些歉意.

上一次讓人打好了熱水再洗澡,都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他一回頭,不由得嚇了一跳:"你干什麼?"

此時在他面前.

小小已經寬衣解帶到一半,春光半現.

聞聲只是低著頭不說話,雖然沉默,難掩羞怯.

姜望轉念便明白了怎麼回事,在心里歎了口氣.

伸手過去,幫她把衣裳合上.

看著這個約莫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認認真真地說道:"在我這里,不需要你做別的事情.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你只要平時收拾好房間,來客人時候奉上茶水就可以.明白嗎?"

小小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才點了一下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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