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原天神

剛才發生了什麼,姜望並不能完全的清楚.

在整個過程中也毫無主動,只能被動的感受.

但從云頂仙宮剛才忽然發生變化,而那種心悸感隨之消弭來看……

大約是云頂仙宮抵住了某種層面的侵襲.

那未知的危險或許是來自云頂仙宮的敵人,或者是曾經覆滅云頂仙宮的黑手,或者是別的什麼仇家,比如莊高羨,杜如晦為追查董阿之死做了什麼……

可能性很多,而且基本上都是他無法對付的人.

徒勞猜測無益.

既然云頂仙宮能夠擋得住,那就可以先放一放.實力不足,想太多無用.

他收拾心情趕路.

此行回齊國,正好可以一路曆練.好好磨練新得的神通,開拓第二內府,探索新的秘藏,同時也得找一找有資格刻印于第二內府的道術.

這次回到臨淄,他最大的目標,就是要幫助重玄勝扛住重玄遵的反擊.

去年八月初,重玄勝神來一筆,把重玄遵送進了稷下學宮修學一年,說是助其成就外樓.

也就是說,至少在今年的八月之前,重玄勝就要做好完全的准備.

重玄遵私人的生意差不多被肢解,王夷吾在軍中死囚營里關禁閉,三年不得回臨淄.如此種種,當重玄遵離開稷下學宮的時候,勢必要有一場無法逃避的交鋒.

那可是號稱"奪盡同輩風華"的重玄遵!

重玄勝所承受的壓力,面上不說.但從他瘋狂的閉關,就可以看出一二.

智略上姜望自認為是幫不到忙的,只能在修行上多費工夫,盡一份心力--故而多次在太虛幻境里邀戰重玄勝,功什麼的,他姜某人其實不很在意,就單純是為了幫朋友,可惜每次都被拒絕.

這胖子太不識好歹了!

姜望在和國停留了幾天,一是為了體悟世情,二是對天馬原這樣一塊寶地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在相鄰的和國是否能有什麼傳說舊聞之類,豐富他的眼界閱曆.

但住了幾天之後,反而生起新的疑惑.

這個小國與別國不同,整體氣質溫吞,全無一般小國的那種謹小慎微或者是緊迫感.大街上行人都是慢悠悠的,可見沒什麼生活壓力.

這里的建築普遍低矮寬大,除了神廟之外,少見高樓.在街面上很少能看到有人紅臉爭吵,便有什麼矛盾發生,旁人熱心的勸和幾句,也很快就散了.

這樣的一個小國,憑什麼能在雍國臥榻之側保持從容.多年以來未曾招惹刀兵?

憑什麼百姓生活如此和順,富足?

起先姜望以為,是因為天馬原潛藏的某種秘密,如景國,荊國這樣的天下強國,特意扶持和國,把它當做一根釘子,釘在這里,阻止雍國東進.

這是星月原帶給他的聯想.星月原不就是因為齊景相爭不下,只能擱置保留嗎?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推測未必正確.

首先是因為地緣關系,遠在中域的景國,就算支持和國,能給的支持也並不多.就像莊國其實也沒有得到景國太多實質層面的支持,莊國能在西境站穩,靠的是三代經營.

荊國幅員遼闊,同時與雍國這樣的區域大國,以及仁心館這樣的醫道聖地接壤,倒是能夠給予和國更多支持.但很顯見的一點是--和國上下對荊國並沒有多麼特別的好感.

姜望偶爾聽到這里的百姓提及荊國人,頗有一種"彼蠻夷也"的不屑.倘若荊國是和國背後的依撐,那就不應如此.

因而他把目光投向了神廟.

和國的信仰不同于別處,境內看不到一座道觀,一座佛寺.有的只是這里獨有的神廟.


這個國家的人,普遍信仰原天神.

此神相傳是"青天"之子,"原天"意即"最初之神".

在混亂時期,有感于世人多艱,民不聊生.青天之子應命而降,普渡眾生.于是就有了世間第一尊神祇.是為原天神.

當然,這是只流傳在和國的傳說.此外在任何一個國家,姜望都未曾聽過這種說法.

所謂的"原天神",也根本名不見經傳.名頭出不了和國一步.

若把眼光放至天下,至少牧國人肯定不會同意原天神為世間第一尊神祇.

但和國之所以能如此風平浪靜,恐怕與遍布和國各地的原天神神廟割離不開.

有了與白骨邪神的接觸,姜望對所謂神祇的印象,自然談不上有多好.甚至于"原天神"這個名字,也讓他覺得好像是天馬原中敷衍的湊了兩字.

神道大昌的時代早已消亡,哪怕身在天下強國之列的牧國,也無法把他們蒼圖神的信仰傳播到國境之外.

小小和國的信仰,固步自封于本土,也在情理之中.

而有白骨邪神展現的強大力量做對比,一尊真正的神祇,能夠護佑和國,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事實上,在意識到和國很可能有一尊切實存在的神祇之後,姜望就已經准備離開了.

他的修行不涉神道,對于神祇,他也沒有什麼興趣.

在一間低矮但寬闊的酒屋里,飲一壺當地的青禾酒,酒將盡,正欲離開時,一段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說話的是兩位酒客,約莫都是二十許年紀,瞧來較為年輕.

"西邊的事情你可有關注?雍國出兵伐礁,大敗礁國邊軍.這會說不定都打到礁都了!"

其中一個穿著武服的人說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領兵的好像是焦武!"

"啊哈哈?"另一個人看樣子好像是原天神神廟的祭司,身穿便服,但腰間有一塊代表神廟的玉,聞言笑了:"是我知道的那個焦武嗎?"

那武服男子也笑:"能夠在雍國統領大軍的,還能有誰?"

疑似神廟祭司的男子搖搖頭,感慨道:"礁國曾經立國之時,說什麼,'石與焦,共天下’.咱們神廟都有記載的啦!現在若是由焦武滅了礁,倒也是有趣."

這兩人身份都不一般,但好像不覺得他們聊的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並不虞被人聽見.

事實上就姜望觀察,酒屋里的確也沒有幾個人對他們說的事情感興趣.

什麼大戰,什麼大軍,都離和國太遠了.

之前莊雍國戰打得那麼激烈,和國亦是八風不動,既不緊張,也不激動.事實也證明,無論莊雍,都沒誰把心思動到和國身上.

"也不知陳國會不會有反應?"武服男子隨口問道,看樣子也不很上心.

"誰知道呢?"疑似神廟祭司的男子甩了甩手:"管他們怎麼瞎折騰.人不是已經到齊了嗎?走,三分香氣樓去,接著喝!"

兩人嘻嘻哈哈地,說笑著走出了酒屋.

酒屋里,姜望慢慢地放下了酒杯.

青禾酒滾在喉間,有一種萬物生長的蓬勃,夾雜了一點,樹苗破土之初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