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來曆(上)

黑毛猴子很殷勤,一邊往里走,一邊又說道:"九叔,您一向眼光獨到,不會也覺得這個機會應該給那個家伙吧?"

這挑撥離間,果然同樣生硬.

九叔淡淡道:"家里讓我來,當然是要最後考察他一下."

黑毛猴子心中竊喜:"我就不明白,憑什麼不給自己人?那小子除了境界高點,腦子機靈點,官位高一些,身家豐厚一些,還有什麼好?"

九叔默默看著他,顯然自己這晚輩是真沒意識到他這話有問題.

"反正吧,給誰也不會給你."九叔也覺得,你這智商還是算了.

黑毛猴子倒是毫不介意:"我也沒想過會給我."

他到了後面院子里,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九叔來了!"

原本安靜的院子頓時熱鬧起來,牆角花圃里的一株蘭花噗一聲變化做了一個青衫少女:屋簷上的一只石雕脊獸砰一聲化作了一個少年跳下來;磚縫里冒出一股底氣,化作了一個面孔呆板的年輕人;附著在後院柳樹上的一滴靈露落下來,化作了一個嬌柔女子巧笑吟吟……

一群妖圍上來,嘰嘰喳喳的喊著九叔,還有調皮的伸手要禮物.鷹王從里面走出來,認真見禮:"九叔好."

九叔一一安撫了這群小家伙們,然後對鷹王說道:"里面說話."

坐下之後,鷹王把其他人趕了出去,九叔開門見山道:"你安排一個機會,我要試一試這位江南五州巡察使大人的成色."

鷹王想了一下:"好,我去見他,然後想辦法為九叔引薦."

九叔點點頭,道:"試探,實際上是一種互相認可的過程,讓大家對彼此的實力有一個清晰地認識."

鷹王笑道:"是互相示威的過程吧?"

九叔眉毛一揚,也不否認:"總不能讓他小瞧了我們桃源秘境.你們桂姨那邊傳來的消息說,他十分強勢,總想占據主動.他面對你們桂姨可以,面對我卻不行的.

我陽天炎一向不知道什麼是退讓."

……

黃余然和馬大全都被抓了,朝廷會派來新的州牧和鎮山衛千戶,在這之前只能是宋征坐鎮端陽.

整個錫州想要面見宋巡查的人,隊伍從州府衙門能一直排到城門外.但鷹王有這個自信,因為他手里還掌握著一些歐冶放的情報,他到了鎮山衛衙門外,明言此情要見宋征.

"歐冶放?"李三眼接待了他,疑惑的將他橫著看看又豎著瞅瞅,還是道:"可我家大人在閉關,你等著吧."

就將鷹王打發了回來.

鷹王出來之後很是郁悶,他也不知道李三眼說的是真是假,決定回去等三天,若是還沒有消息,就得另想辦法了.

……

宋征面前的冥蛾泛著奇異的靈光,輕輕拍動著翅膀.

它的確是不死的,宋征將它身上插著的那只奇特的金針稍稍拔出一點,冥蛾就有死而複生的跡象.

他又細細感知著這種介乎于生死之間的狀態,良久卻是發出一聲遺憾的歎息:至少目前,這種狀態對他來說太過玄妙,還難以窺其奧秘.


他又將金針插了回去,冥蛾安靜了下來.

"看來要再沉澱一段時間,等到玄通境,才能看出其中真正的奧妙."

他收好了冥蛾,起身來抖動雙肩,一股氣息悄然席卷,周圍的奇陣波蕩,險些有些支撐不住的破碎了.

他從冥蛾身上感應到了數十道天條,雖然每一條的感悟都十分籠統虎模糊,但已經足夠他提升到命通境中期了.

他收斂了氣息,壓下了心頭的歡喜,一身平淡的出關了.

閉關這幾天,衙門里的事務都有手下去處理,杜百戶三人挑著重要的跟他彙報了一下,宋征點頭贊許,沒出什麼紕漏.

最後,李三眼忽的想起來:"大人,有個長得其丑無比的家伙想要見您,說是跟歐冶放的案子有關."

"那案子已經結了,還有什麼事情?"杜百戶疑惑.

宋征卻是心頭一動.

歐冶放的案子的確結了,可是的確還有件事情懸而未決.

"你派人暗中盯著他了嗎?"宋征問道.

李三眼一拍胸脯:"當然,而且保證咱們龍儀衛的手段他不會發現."

宋征點點頭:"走,去看看."

在幾十丈之外,宋征就聞到了點心的甜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動.他看在糕點鋪子前面一看:定家酥,微微一笑走了進去.

外面,龍儀衛悄無聲息的已經將整個街區控制住了.

黑毛猴子變化的伙計剛要招呼,看到宋征的時候愣住了.

宋征從櫃台上拿了一包甘草棗泥糕,嘗了一口點頭稱贊:"想不到一個毛妖怪竟然有這樣的手藝,三眼,給錢."

"是."李三眼丟了一塊銀子在櫃台上.

黑毛猴子已經因為宋征那一句話呆住了: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宋征捧著那包點心,一邊吃一邊往後面走去.黑毛猴子忽然一個激靈,想要提醒後面的兄弟姐妹,卻感覺有什麼力量束縛住了自己的魂魄,徹底將自己的魂魄和身軀切斷了聯系一般,讓他莫名其妙的動彈不得.

宋征一路走去--一路走一路看,目光所落,那里必定有一頭妖.

而這些以本體隱藏的妖們頓時和黑毛猴子一般,魂魄和身軀分離,動彈不得.

這是他從寂滅堂"吹燈"秘術衍生而來的一門小手段,不過已經比寂滅堂的邪法要高明太多了,不會損傷魂魄.

參悟冥蛾,感應天條之後,宋征提升的不僅僅是境界,陰神修為同樣悄然增長,盡管還無法成就陽神,可已經超過了"合照"的層次,甚至有一些"天機感應"的玄妙了.

人間百妖在這院子里的有七八個,全都被宋征一眼看去就悄然無聲了.

"閣下太過分了吧?"鷹王的聲音冷冷傳來.


房門打開,九叔陽天炎端坐正堂之中,鷹王陪在他的左側.

陽天炎微微抬手,自有強者的氣度:"宋大人,請入內敘話."

宋征朝里面掃了一眼,目光卻落在了鷹王身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原來是你.嫣紅樓,纖纖的房間.原來是你協助桂九蓮做的."

當時纖纖房間里有三道清晰地魂魄痕跡,除了白老七和纖纖,還有第三人.纖纖當時沒有侍女,宋征一直沒有找到是誰,原來是鷹王的.

鷹王臉色變了變,沒想到宋征如此犀利:"是我幫助桂姨將兩具假尸運過去,安排妥當."

宋征點了點頭,卻又奇怪的看了陽天炎一眼:"你剛剛去過湖州城?你身上有桂九蓮的魂魄痕跡,哦……本官明白了."

他有三個字咽了回去:有奸情!

陽天炎一張臉繃得如同鐵皮,他同樣沒想到宋征如此犀利.

一旁的鷹王想了一下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原來九叔跟桂姨……他沒忍住詫異看了九叔一眼,後者身上氣息頓時起伏如風暴前的海浪,之前的高手氣度瞬間垮塌.

宋征身後的李三眼看著正堂中兩妖臉上"風云變幻",只覺得幾位好笑:多麼尷尬.大人還是這樣率真,從來不給人留面子.

宋征施施然走進去,一撩官袍做下來,而後看著鷹王:"說吧."

鷹王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他暗中看了看九叔,想看看九叔是打算先"試一試"宋征的成色,還是自己先跟宋征談歐冶放的事情.

九叔還有些凌亂,渾然沒有注意到鷹王的眼神.

鷹王暗中一歎:讓九叔冷靜一下吧.他對宋征道:"歐冶放雇傭我們炸開了妖冥口,但我們是被騙了,我們當中有人被他收買了.老十九擅長奇陣和偽裝,我本意是提醒大人……"

他將經過說了,宋征點了點頭:"你們還沒有找到老十九?"

"沒有."

宋征微一側首,李三眼領會快步而出,返回衙門處理此事了.

陽天炎終于從被人在晚輩面前"揭破奸情"的凌亂中恢複了過來,他怒恨的瞪了宋征一眼,道:"大人好大的官威,進來就封鎮了陽某九名晚輩!"

宋征直視他道:"閣下一把年紀了,難道當真要如此輕浮幼稚?"

陽天炎語塞,想起來桂九蓮所說,宋征強勢,往往要掌握主動.

他的失誤在于,仍舊下意識的忽略了宋征的身份:他是真正的身居高位,不是那些在州府衙門做個小吏,就覺得自己是大官的膚淺之徒.

鷹王求見宋征,本身就很可疑.宋征循跡而來,發現此地隱藏著大批妖族,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處置?當然是盡一切可能首先保證江南第一官的安全.

宋征只是自己出手封鎮了這些妖族,已經算是"溫和",若是換了旁人,只怕已經調來大批修軍,先將這院子里的所有妖抓起來拷打審訊一番.

宋征還平心靜氣的坐在這里跟他們相談,表現的便是氣度和自信.

所以他再指責宋征什麼"官威",就顯得很可笑,像是一個不經世事的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