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天炎已經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失誤了:心態.他帶著"考驗"宋征的目的而來,說白了就是想找茬.而之前宋征一句話讓他下不來台,于是心態大為失衡,發揮有失水准.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也就索性剛硬下去.
鷹王看到九叔長身而起,深吸一口氣,冥冥中氣勢如山岳高聳,又似大龍出海!他不由得搖頭,九叔終究不是玩心眼的,仍舊要用簡單直接的方法解決問題.
可是讓他意外的是,宋征安坐不動,九叔的氣勢提升,他也應激而發隨之提升.九叔的氣勢如山岳,平地而起三千丈,他的氣勢也如山岳,同樣三千丈!
九叔拔升九千丈,他也隨之拔升九千丈.
"這……"鷹王啞然,因為他已經發現兩人之間形勢悄然逆轉!一開始是宋征應激而發,可是九叔對這種回應十分惱怒,不斷催升氣勢要壓倒這個小輩.
但宋征輕輕松松的就回應了九叔,不管九叔的氣勢多麼強,都能夠輕松與之匹配.
漸漸地九叔到了極限,而宋征卻仍有余力!于是形勢逆轉,九叔從主動變得被動,現在是宋征逼著他繼續提升,只要他停下來,宋征就會輕而易舉的超過他.
終于,九叔到了極限,他拼盡了全力,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而宋征卻出人意料沒有超過他,保持在了一個和他完完全全相平齊的水准上,體現出了一種"游刃有余".
其實一早鷹王就知道九叔輸定了,只是他沒有想到,距離上一次混沌天魔之戰,不過七八天的時間,宋征竟然又提升了一個境界.
九叔是命通境中期,宋征顯然也是命通境中期.
而九叔乃是天生靈妖,原本同境界的修士都不是他的對手,可是他卻被同境界的宋逼得如此狼狽.
宋征仍舊端坐不動,顯得懶洋洋的,杜百戶在後面劍拔弩張,只等大人一聲令下,就要喝令外面的龍儀衛殺進來.
宋征朝九叔虛按了按:"陽天炎,你坐下."
九叔老臉紫紅,要是乖乖聽一個後輩的話就這麼坐下去,那真是顏面掃地.可要是不聽話,他知道宋征接下來就會以氣勢硬逼自己坐下,那更沒面子.
權衡再三,他一言不發的坐了回去.
宋征點點頭:"你不用自惱,你不知道我曾經經曆過什麼--那些成就了今天的我.所以,同境界之下你不是我的對手,並非恥辱."
他心中很明白,任何人如果能夠從天火下堅持求生,最後逃脫出來,這磨難都會成就他為一代天驕.
況且他一身靈寶還沒有使用呢.
可是鷹王和陽天炎不知道.
桃源秘境派九叔來自有考量,境界上高過宋征一層,能驗明成色,又不會顯得過于居高臨下咄咄逼人.
正如九叔所說,互相試探也是一個互相了解的過程,他們需要宋征認可他們的實力.
沒人能夠在七八天內從命通境初期提升到中期--這是天尊,不是燃穴境……
可是宋征就是做到了,于是桃源秘境坐蠟了.
鷹王危襟正坐,這是他面對桃源秘境那些執掌者們的姿態,在他和九叔的心目中,第一次真的將眼前之人,擺在了高于自己一等的位置上,給出了應有的尊重.
江湖輕廟堂,當這些遠在在江湖之上的修士們真正接觸到了廟堂的強者,才會明白世事無僥幸,身居高位者絕不是一句"肉食者鄙"可以概括的.
宋征又道:"桃源秘境?應當就是桂九蓮前輩安頓白老七和纖纖的地方吧."
"正是."鷹王認真回答.
"我若是找到了老十九,會派人來通知你們."說罷,他起身來離去,這一趟其實一無所獲,他對這些妖族混在人間的秘境並無覬覦之心,心中對于歐冶放案子的最後一個疑點,鷹王也沒有幫他解開.
他甚至有些後悔來這一趟,跟一個不知所謂的老妖起了一番沖突,超越這樣的前輩,對他而言並無什麼成就感.
看到他要走,九叔終于想起來自己磁性的任務,他一咬牙道:"閣下可曾聽說過靈河支脈?"
宋征停下了腳步:"聽說過,又如何?"
"現在閣下有一個機會,可以進入靈河支脈修行參悟.這個機會,是我桃源秘境給你的."
宋征的臉上不見激動,只是問道:"為什麼要給我?"
"換取閣下六十年的庇護,在江南一地,不要出現官府追殺秘境妖族的情況出現."
宋征好奇:"可是你們怎麼保證我會完成這個承諾?"
九叔歎了口氣,緩緩道:"三十年前,星羅泊中有一團星云氣化而為妖,她初入塵世一片懵懂,險些被人發現當場斬殺,一名心地善良的孩童救了她.
後來她被我們的長輩發現,帶回了桃源秘境.十年後她已經修行有成,心中卻惦記著那個救了她的孩童.她懇求長輩之後再入塵世,找到了當年的孩童.他已經是聞名江南的天才修士.
三年後,他放棄了塵世的一切跟著她回到了桃源秘境,兩年之後他們的女兒出生了.
等女兒到了三歲,他想帶著孩子回家看望父母,也讓孩子見一見素未謀面的祖父母.卻不料在回程途中被人識破了行藏一路追殺.
他死在了湖州,女兒不知所蹤.她不顧一切的沖入塵世尋找,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一年前,我們終于找到了他們女兒的線索,一路追蹤發現她被人幾次轉賣到了塞北邊鎮,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皇台堡."
宋征臉上一動,九叔說道:"那個女孩名叫苗韻兒."
宋征緩緩地坐了回去,道:"接著說."
"她半人半妖,繼承了她母親的一些天賦,身體可以自動吸納天地元能維持,所以哪怕是不吃不喝也能活下來.
她身上有父親的血脈,比天生靈物成精的妖族更容易隱蔽."
宋征點了點頭,又問道:"我怎知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九叔道:"我們以此關系約束閣下履行承諾,你覺得可能會是假的嗎?"
除了這一層關系,桃源秘境沒有什麼可以限制他的.若是宋征查到了他們說謊,不但不會履行承諾而且必定反目成仇.所以桃源秘境比他更需要保證這件事情千真萬確.
"好吧,"宋征道:"我答應你們."
鷹王暗中苦笑不已:那可是進入靈河支脈的機會,在桃源秘境中也是三十年才有一次的機會,不知道多少人,妖會為了這個機會爭得頭破血流,可是宋征卻答應的這麼……勉強.
"距離這一次的靈河支脈開啟還有一段時間,到時候我們會派人提前告知大人."
宋征點了點頭.
……
回去的路上,宋征的心情已經截然不同.深感這一次來的值了!
他從皇台堡中逃出來,盡管心底惶恐,卻很清楚一兩年之內,自己恐怕沒有能力回去營救大家.
天火之強,資深鎮國也只能望而卻步.他的諸般謀劃在天火面前都有些無能為力.除非遇到"恰到好處"的機會,否則他至少得到了巔峰老祖,才能考慮這件事情.
這段時間,他感覺自己和皇台堡中的大家是"割裂"的.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但是今天,因為桃源秘境,因為苗韻兒,他感覺自己和大家似乎又重新聯系在了一起.
而且這讓他有了另外的思路:或許不用等待那麼久,就可以把趙姐她們都救出來.
在前面開路的李三眼忽然聽到轎子內,自家大人哼上了小曲兒,不由得一陣詫異:什麼事情讓大人這麼開心?
想要唱曲兒?找我呀,雖然進入端陽城時間不長,但是城里唱曲兒好的我都熟.
到了鎮山衛衙門口,曾百戶悄然出現,稟告道:"大人,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宋征微笑:"好,你們去休息吧."
……
鎮山衛在端陽城有自己的營房,但一般小旗以上的官員都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
豹韜衛來了之後,住在城外的莊子里,宋征帶著一些人本來買下了那座井院,後來也跟著搬進了鎮山衛衙門.
但當時隨行保護他的那些斥候仍舊住在井院之中,比起城外的莊子要好得多.
老刀下了差,獨自往回走,這段時間他變得孤僻了很多,跟衛中的同僚們有些疏遠.另外幾人隨後出來,一起說說笑笑的往妙音舍喝酒去了.
他走過了一條街道,回頭看看沒有人注意,身形一閃進了一旁的小巷子.在陰暗中,他好像一條蛇一樣游上了牆頭,翻過了幾座院牆進入了一間空房中.
房子門窗緊閉,幽暗中坐著兩個人.
或者應該說是一人一妖.
如果苗曉松在這里,應該認得出來,坐著的那個人是王連成.
如果鷹王在這里,應該也會認得出來,坐著的那個妖是他們的老十九.
老刀進來之後,也盤膝坐下來,似乎是在對另外兩人說話,但又感覺像是在自言自語:"人族多狡詐,歐冶放那樣詭計多端,卻還是被宋征算計了.
嘿嘿,可惜他們不知道我族神通玄妙,那宋征自命大獲全勝,卻不知道本座仍在端陽城.
好在今夜終于可以結束這一切,這汙濁的人世,真不如我族的絕域."
隨著他話音落下,整個屋子的地面忽然顫抖起來,從地面下蔓延出來一大片不知什麼東西,十分粘稠,流淌中汩汩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