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和平年代,宋征只需要走出豹韜衛衙門,嚴厲的告訴所有人:再敢胡鬧,取消所有人的這一生的鄉試資格!就可以讓散修們噤若寒蟬,然後夾著尾巴離去.其他人也會跟著一哄而散.
但現在,眼看著亂世將至,可能會改朝換代,這種手段行不通了.
宋征這樣威脅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而宋征始終不出面,也讓武修們,尤其是散修們更加憤怒.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已經有數千武修將豹韜衛衙門包圍了,地面上,半空中,到處都是修士,就好像一片蝗災,籠罩了豹韜衛.
他們大聲喝罵質問,要求宋征出面給大家一個交代.
豹韜衛嚴陣以待,有人敢越雷池一步,當場格殺.
衙門里,李三眼跪在宋征面前:"大人,您知道我是冤枉的."
宋征望著窗外,百余丈的半空中,有幾個散修正在飛來飛去,煩躁的朝著衙門里咒罵著.他點了點頭:"大批武修湧入湖州城,本就十分敏感,之前武修們不斷沖突,其實已經露出亂象了,只是我們沒有警惕."
他轉過頭來看向李三眼,道:"下去吧,用心做事就是了."
"是."李三眼惴惴不安的走了.
他感覺自己這是無妄之災,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散修們攻擊的對象?但宋征旁觀者清,李三眼很有性格,所以身上破綻太多.
那些人為什麼不去找杜百戶和曾百戶,為什麼是他李三眼?李三眼是龍儀衛,這些年弄了不少錢,但明目張膽的各處置業就有些不妥,這要暗中進行.
他有事沒事就想給上官安排女人,倒不是因為媚上,完全是因為這貨就是這麼個人……
宋征搖搖頭,也是苦笑一下.但外面形勢危急,他也顯得憂心忡忡.
……
湖州城的冥獄就在豹韜衛衙門隔壁不遠,兩者之間有一條巷子.
當湖州城內混亂一片的時候,冥獄遭受了沖擊,一些囚犯因此逃了出去.
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冥獄高高的圍牆閃過了一片奇珍靈光,原本渾然一體的高牆上露出了一扇小門,被從里面推開.
勾陳千影帶著勾陳氏眾人從其中走了出來,陪著他的是豹韜衛冥獄獄監.
勾陳東風走出監牢,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他畢竟年輕,沒有父親那種古淵一般的成府.
"爹,真沒想到我們還……"不料他剛要開口感慨,就被勾陳千影攔住了,家主一言不發的朝家族一位巔峰老祖示意,老祖上前,以特殊的神通檢查勾陳東風全身,片刻之後,巔峰老祖哂笑一下,抬手一捉,從三少爺的魂魄當中抽出來一根發絲一般的藍光.
當中有極為細微的特殊符文不斷閃爍,好似活物一般不甘心的扭動著.
巔峰老祖看了勾陳千影一眼,後者微微一笑取出一只特殊的竹管,將藍光絲裝了進去,塞上了塞子然後才笑著道:"宋征忽然把你送到了冥獄,為父就有些懷疑,果然如此,呵呵呵,這等雕蟲小技,當真是班門弄斧."
勾陳東風這才想起來,在牢房中他和父親交談,父親卻總是避開一些敏感和機要的話題,原來他心中早有防備.
"父親果然縝密,兒子遠遠不及."他由衷的稱贊了父親一聲,而後又咬牙切齒:"宋征小兒,這般戲耍于我,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宋征若要做什麼手腳一定是在勾陳東風身上,他的修為低.而跟隨他的老祖卻不必檢查,因為想要在老祖級別的修士身上動手腳,而又不被本人察覺,得鎮國出手.
勾陳千影不覺得鍾云岱閣下會這樣自降身份幫助宋征,不過他還是謹慎起見,命巔峰老祖也檢查了一下那位老祖,果然沒什麼問題.
勾陳千影微微一笑:"一定有機會.走吧,先離開這里."
豹韜衛衙門中,宋征面前擺著一枚玉符,可是里面一直靜悄悄的,什麼也聽不到.他皺了皺眉頭,起身來看向窗外,似乎感應到勾陳氏的人正在遠去,他遲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
勾陳千影一路上淡定自若成竹在胸的樣子,等到出了城,他才暗中松了口氣,回頭望了一眼湖州城,心中安然下來.
宋征之前"性情大變",忽然變得"殘暴凶霸",依著這個性子,宋征如果發現了他的出逃計劃,不會放長線釣大魚,只會立刻出手將他們全部誅殺,一了百了.
現在他逃出來,也從側面證明,宋征那邊確實並無察覺.今夜他應該被鄉試武修們弄得焦頭爛額,沒多余的精力旁顧其他.
勾陳千影微微一笑,隱入黑暗之中,大計即將展開.
……
短短兩天時間,江南的形勢忽然敗壞.
饒郡有三個世家作亂,聯手起兵三千,圍困郡衙,已經基本控制住了郡城,杜百戶帶著手下倉皇而逃,不知去向.
震方城外云中墟荒獸肆虐,呂萬民獨木難支,被一頭靈獸擊傷,退回震方城修養.震方城軍尉造反,手下修兵追隨,殺城守,曾百戶護著有傷在身的呂萬民狼狽逃出震方城,在群山丘陵之間躲藏起來.
云中墟的混亂也隨之停止.
落虎地三雄武會作亂,相隔三百里的萬里鏢局響應,連成一片有修兵一千人,聲勢越來越大.
蕭水河上游的古錨船幫,有三百修士裹挾了數千名船工也跟著造反,蕭水河上游一片烏煙瘴氣.
一時間江南局勢糜爛,龍儀衛和朝廷似乎徹底失去了對五州的掌控.
朝廷的精銳都在北方和華胥古國鏖戰,江南當地的駐軍數量不足,缺乏訓練,戰斗力甚至不如龍儀衛,在反賊蜂擁而起的第四天,福州云碭山腳下的一座軍械庫被攻破,數萬件制式法器落入了反賊手中,隨後昆州也有一座小規模的軍械庫守軍叛亂,帶著九千制式飛劍投靠了當地的一股叛軍.
得到了兵甲之後,各地反賊氣焰大盛,甚至已經有人喊出"攻陷州府,會師湖州"的口號.
湖州城內,鄉試武修們也在一片動亂中發生著變化:他們逐漸形成了三股大勢力:散修以九真社的人為主,這是人數最多的一股.另外兩股分別是世家和宗門.
後兩者出面的人都是不起眼的小嘍啰,這只是世家和宗門推出來的代理人.
有兩千修士始終圍著豹韜衛衙門,另外有五百人圍住了州府衙門,剩余的近兩千人不知去向,誰都知道他們在秘密謀劃著什麼.
現在這些人才是湖州城真正的掌控者.
曾百戶帶著受傷的呂萬民狼狽逃回了湖州城,通過密道回到了衙門中,見到宋征便跪下哭泣謝罪:"大人,屬下無能……"
宋征將他扶起來:"這不是你的責任,起來吧."
他請呂萬民去養傷,自己和李三眼,曾百戶一起商議對策.
他的書案上,那一枚玉符中還是靜悄悄的,沒能憑此偷聽到勾陳東風和勾陳千影的任何對話,李三眼道:"大人,這一計只怕是不行了."
曾百戶道:"大人,咱們在勾陳家還有個線人."
宋征被他一提醒:"是外院管事,百鬼?"
"正是."
李三眼嘿嘿一笑說道:"百鬼被抓進來,屬下對他一視同仁,跟勾陳氏其他一樣嚴刑拷打,那是真打啊,皮開肉綻,炙烤魂魄."
"他在勾陳氏原本不受重視也不受信任,這一次和其他人一起逃出去之後,應該和以往不同了,畢竟是共患難的."
宋征一點頭:"好,你聯絡百鬼,務必要搞明白勾陳千影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是."
百鬼在勾陳氏的地位的確不同了,曾百戶聯絡上他之後,半日之後百鬼送回來了第一個情報:龍脈之眼!
宋征並不意外:"華胥古國選擇勾陳氏,選擇湖州,就是沖著我朝龍脈來的,這是滅國之戰,華胥古國必定全局謀劃,從各個層面打擊我朝."
李三眼反倒是松了一口氣:"好在那邊有鍾鎮國坐鎮."
不僅勾陳氏在謀劃布局,宋征也在提前判斷勾陳氏的目的,和潛藏的危險,已經做好了一些准備,湖州城中一片混亂,鍾鎮國卻一直沒有出現,就是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一直在太極湖陰陽水眼附近坐鎮.
隨後百鬼又傳回來了第二個情報:湖州城守軍!
李三眼一哆嗦道:"屬下派出去聯絡趙乾勇都尉的人一直沒有回來,恐怕……"
湖州城除了宋征手中的豹韜衛,還有四千修軍,這是州府的常駐軍力,由湖州都尉趙乾勇統領,名義上歸雷敏之節制,但實際上趙乾勇一向不買雷敏之的賬.
宋征背著手踱步思索,片刻之後他慢慢坐下來:"趙乾勇不可靠了,勾陳千影只怕已經暗中控制了整個湖州城,他一直沒有動手,想必是忌憚鍾老前輩."
在目前的形勢下,鍾云岱的態度至關重要.
不管勾陳千影手下有多少修兵,在湖州城中,只要鍾云岱不同意,他就翻不起大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