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接過公文翻看了一下,從自己上次離開郡城開始,每天段鎬都會發公文催促.盡管這個頻率看起來有些密集,多半是段鎬為了有機會在自己面邀功或是推卸責任故意而為,但他也的確沒有撒謊.
他皺了皺眉頭,暗中計算一下,從自己將命令傳回去到現在也有半個多月了,即便是西南地區偏遠,第一批陣師也應該趕到了.
他將鴻天成叫了進來:"問一下工部,到底怎麼回事."
宋大人的語氣很淡,但是鴻天成很了解他,這是大人爆發的前兆了.如果工部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一次肯定有人要倒黴了.
他立刻出去,聯絡朝中質問.
片刻之後,鴻天成回來了:"大人,工部回話了,他們的陣師已經派出來了,第一批總計三百人,已經在十天前出發,只是行程有些慢,到現在還沒有趕到."
"到哪里了?"
鴻天成回道:"工部現在也不知道,他們說馬上聯絡那些陣師詢問一下."
宋征冷哼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戶部的元玉到位了嗎?"段鎬急忙上前:"四日前就已經到了.下官聽說是三位玄通老祖親自押送,抵達西南之後,由各位大修送往下面的郡縣."
戶部倒是讓宋征很滿意.
他對鴻天成道:"找到了工部的那些陣師,你親自跑一趟,把他們帶過來."
"是!"
當夜宋征打坐,暗中推衍天地大劫.
鴻天成一直在等消息,到了後半夜,工部才通過同音骨符找到了那些陣師,鴻天成當即出發,他已經是玄通老祖的水准,再加上一身法寶,遁速如飛,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他就帶著人回來了.
只是親衛們都看得出來,鴻天成的臉色很不好看.
寒九江迎上去詢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鴻天成咬牙切齒:"工部這幫兔崽子,大人為了天下出生入死殫精竭慮,他們卻還不讓大人省心,你等著吧,這次工部要出大事了,這幫蠢豬!"
鴻天成進去稟報之後,很快外面的親衛就收到了大人的傳令,將那一批三百陣師帶了進去.
宋征一眼看去,怒火湧起,沉聲問道:"以誰為首,上前說話!"
有一名陣師戰戰兢兢的上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是,是小人."
宋征掃了一眼,此人是一個三階陣師.這已經是第一批三百陣師之中最強的一位了,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三階以上的.滿眼都是一階,二階的陣師.
這些人說他們是陣師也沒有錯,畢竟他們也能布陣,一階二階的陣法當然不成問題,可是護城大陣至少也是五階,郡城的至少是六階,州府的至少是七階,甚至富裕一些州府往往都是八階大陣,甚至是九階.
這些一階二階的陣師,在這樣的任務之中,最多也就是跟在大陣師們身邊打打下手,絕沒有道理將他們率先派出來.他們來到西南能干什麼?指望他們來修葺護城大陣?那根本不可能.
宋征沒有為難這個小陣師,這種事情他們是身不由己.他沉聲問道:"現任工部尚書是誰?"
他已經很久沒有管過朝廷的事情了,這些年朝中官員更替也並不清楚.
鴻天成上前稟報:"是趙英來."
宋征點了點頭:"讓京師的弟兄們查一查這件事情,半天之內,我要知道答案."鴻天成叩首退了出去,迅速向京師傳訊.
那三階陣師欲言又止,宋征看到了,詢問道:"你有什麼想說的?"三階陣師小心翼翼問道:"大人,傳說世間大劫即將來臨,可,可是真的?"
宋征奇怪:"這等消息,你從何處聽來的?"
三階陣師道:"工部已經傳遍了,說是……"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忙停住不說了.宋征皺眉:"說是什麼?"
三階陣師只是叩首:"大人,您去工部一問便知,小的實在不敢說."
宋征冷冷瞥了他一眼,揮手道:"讓他們都下去吧."
……
到真是一問便知,宋征給了京師龍儀衛半天時間,實際上只用了一個時辰,龍儀衛就調查清楚了,很快一份報告就傳回了宋征的手中:
工部上下盛傳天地大劫之事,工部尚書趙英來,工部侍郎董淳,工部侍郎毛人傑征調天下巧匠陣師,正在緊鑼密鼓的建造一處"滅世洞府",用以躲避這一場大劫!
而且他們已經和朝中很多官員暗中通氣,以准許進入滅世洞府為條件,取得了這些官員的支持,其中就有次輔劉昭.
同時這一份報告之中,京師龍儀衛還注明了:監察院已經在調查這件事情了,據說已經提起刑訟堂訴訟,要查趙英來,劉昭結黨營私之罪.
宋征唯一感到的欣慰的,可能就是在這件事情之中,監察院和刑訟堂發揮了作用,自己苦心進行的改制,沒有變成擺設.
不過趙英來竟然想要建造什麼"滅世洞府"避禍,故而不顧西南百姓的死活,將真正的陣師扣留下來,指派一階二階的來敷衍自己,宋征便有些出離憤怒了.
他合上了京師龍儀衛的奏報,用手指敲了敲:"這上面提到的所有人,讓他們馬上來見我!"
鴻天成跪地問道:"大人,馬上是多久?"
"半個時辰之內!"
"是!"
從京師往西南,數萬里之遙,哪怕是劉昭和趙英來都是玄通老祖級別,想要在半個時辰之內趕到也不容易.
命令傳出之後,宋征便一揮手,自有親衛豎起了日晷統計時間.
宋征則是沉著臉,一直坐在一旁.半個時辰還沒有過去,劉昭和趙英來也還誒有趕到,忽然有人快步闖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剛剛接到急報,就在昨夜,遠州苗嶺縣被荒獸圍攻,城破,城中百姓無一生還!"
宋征的氣息一沉,整個郡城上空有陰云籠罩,暗紅色的雷電在云層之中閃閃爍爍,駭人至極.
"大人!"鴻天成提醒了一聲,宋征輕輕擺手,咬牙道:"這便是趙英來的罪孽!"
他喝問道:"時間還剩多久?"
看守著日晷的親衛大聲回答:"半刻鍾!"
宋征緩緩點頭,再有半刻鍾,趙英來他們不到,宋征立刻就會親自殺回京師,切瓜砍菜將這些敗類就地正法.
眼看著日晷中的那一道陰影就要到了位置,宋征給出的半個時辰的時限就要到了,忽然有一道巨大的遁光從東北方向上奔襲而立,帶著尖銳的長嘯聲,重重的砸落在他們面前的廣場上.
巨響聲之中,廣場上的石板四碎飛起,遁光中幾道人影踉踉蹌蹌,好不容易才站穩.
幾個人面朝宋征,躬身一拜:"屬下參見大人."
宋征已經從龍儀衛的奏報之中,見過了這四人的相貌,他一眼看過去,冷聲道:"劉昭,趙英來,董淳,毛人傑!"
他喊到一人,下面就答應一聲.
宋征喝問道:"爾等可知罪!"
趙英來毫無畏懼上前一步:"大人,屬下知道大人所言何事,但是屬下覺得,此事屬下無罪有功!"
宋征被他振振有詞的聲音激的怒極反笑:"無罪有功?要怎麼和你論功行賞?不如就將昨夜苗嶺縣中數萬喪生在獸潮口下的冤魂賞賜給你,可好?"
趙英來並不意外,也沒有什麼驚慌,而是說道:"大人,世間大劫將至,我們保護不了那麼多人,這些人早晚都是一個死,苗嶺縣的那些百姓,不過是早一些解脫罷了.
而下官的這個計劃,才是能夠保證人族文明之火延續關鍵,他們也算是為了這個計劃獻出了生命,死有榮光!"
鴻天成和寒九江在一旁聽得這人恬不知恥的強詞奪理,已經氣得七竅生煙,若不是大人還站在上面,他們可能已經沖上去,將這無恥之徒生生撕碎了.
次輔劉昭和趙英來他們一樣,都是宋征放權,前往大本營之後升上來的.他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大人,趙大人的話語雖然聽著刺耳,但乃是實情."
"下官認真查看過他的滅世洞府計劃,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躲過世間大劫."
"這是我們最後的退路,當然應該優先保證一切的供給,高階陣師只有那麼多,無法兼顧西南也是遺憾.但是滅世洞府至關重要,為了整個人族的大義,犧牲一些無關緊要的生命,難道不是正確的嗎?"
這些人分明是錯了,卻振振有詞,還覺得自己占據著大義.宋征怒極:"人族從來不乏犧牲,但傳誦千古的都是自我犧牲,而並非肆意犧牲其他無辜的生命.爾等罪無可恕,更無知妄為,死不足惜!"
他一抬手,神通還不待發出,趙英來已經跳腳而起,大叫道:"我不服!我占著大義,憑什麼要殺我?為人族延續文明之火,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