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宋征意外,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之間過去了數天,甚至是數十天的時間.
算上之前先祖劍擊碎牛角的時間,也就是說,他以陽神融合那一道虛焰,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
他點了點頭,又問道:"鍾老前輩今日談判有結果了嗎?"
"今日沒有談判."石中荷倒是把這些事情記得很清楚:"今日休息一天,明天重新開啟."
宋征于是微微一笑,轉身退回了門中,再次吩咐道:"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石中荷莫名其妙:"大人這是怎麼了?"
宋征重新升起靈陣光芒,他覺得閉關了.
之前有些猶豫,想要徐徐而進,是擔心自己一旦閉關,耽誤時間太長,在這個時節不合適.卻沒想到,原來陽神融合虛焰,感受上時間很長,實際上十分短暫.
這就像是……世間很多男人"我很持久"的錯覺.
他重新取出虛焰,以陽神籠罩住,慢慢同化吸收.他並不著急,心情平和,慢慢推進,知道根本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之前那種宛若溫泉的感覺再次出現了,宋征感覺到自己的陽神在其中蕩漾,不斷地壯大著.
在他的感知中,這一切十分漫長,他甚至可以不斷地去體會陽神那種舒適的感受,于是不慌不忙之中,陽神來到了一個臨界點上.
宋征知道是時候了,他查看了一下,虛焰還有大約兩成的力量,也不知道是否足夠.
但是這個時候,他卻忽然有了一些猶豫,顯得遲疑不前.
他感覺到自己的陽神要蛻變了,有很大的可能會更進一步!但是世間修士魂魄修煉陽神便是盡頭.
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自己陽神更進一步,便是飛升!
是的,魂魄境界達到了,也會引來天劫,闖過去了便是飛升仙界--只不過這種情況非常罕見,曆史上也幾乎沒有出現過.魂魄修煉極為艱難,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所以修士們的魂魄修為,往往是落後于自身境界的.
絕大多數飛升的仙人,進入仙界之後,也還是陽神的境界,在仙界中要進行一些關于魂魄的修煉,補齊了不足,然後才能開始仙人的修行.
而現在仙界已經沒有了仙界,宋征知道自己不可能飛升,那麼會不會還有天劫?
前方看上去,是一片位置的黑暗,當中是藏著大機緣,還是藏著大凶險?宋征不可避免的恐懼起來.
或許,這種恐懼,本身也是劫難的一部分.
他猶豫的時候,一抬手放出了先祖劍.用左手輕輕撫摸著劍身,這一柄古老的寶物,散發出淡淡的涼意,宋征記起來是先祖劍讓自己選擇了陽神虛焰,或許就是為了邁出這一步!
他露出了一絲微笑,終于不再遲疑不再猶豫,陽神往下一落,將剩余的虛焰徹底融合了.
有那麼一瞬間,宋征也無法判斷到底是長是短,周圍陷入了一片混沌狀態的死寂.這讓宋征有了一種錯覺:原來前方什麼也沒有,沒有機緣也沒有危險,可能是因為仙界已經破碎跌落,沒有飛升,也就沒有天劫.
陽神就是盡頭,前方沒有路了.
但是這個念頭剛剛從他的腦海中冒出來,那不知長短的死寂就結束了,宋征忽然看到四周虛空猛然塌陷,裹挾著他一起,轟轟隆隆的向無盡深處墜落而去!
宋征一驚之下,猛然又明白了什麼,抬頭一看,自己好好端端的坐在屋子之中,不斷下墜的,乃是自己的陽神!
陽神不受控制的沉落下去,瞬息萬丈,然後耳中聽見一聲水響,撲通一聲跌落到了一片水流之中.
這水流卻十分了得,竟然有種"無孔不入"的感覺,飛快的從周圍向他的陽神之中滲透而來.
這種滲透,竟然有著不可抵抗的力量.
而宋征下意識的開始抵抗,十分辛苦,收效甚微.忽然間,他感覺到一陣恍惚,一些久遠的記憶,比如他和父親在洪武天朝各地流浪,希望能夠拜入師門的那一部分,竟然開始變得模糊.
宋征一下驚醒:這水好古怪,要洗去我的記憶!
這絕不可以!
他一聲咆哮,奮力對抗的同時,試圖將陽神高高升起,以掙脫這一片水流.那水流卻非比尋常,轉瞬之間就讓宋征感覺到了它的另外一項神異:無物不沉.
他盡管非常努力,卻仍舊不斷地向水底沉去.
宋征沒能對抗"無物不沉"的神異,但是他卻成功的阻止了那些水流對自身的滲透,他咬著牙,硬生生將陽神徹底封閉,達到了一種陽神層面上"無漏"的層次.
若沒有那一道陽神虛焰,他做不到這一點.
他緩緩的沉入水中,感受到水流在身外不斷的來回激蕩,沖擊自身想要滲透進來卻不能,終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氣,這才有余力打量起周圍的情況,這里是哪里,這水流又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抬頭看去,透過了深深沉沉的水流,看到了頭頂上空無盡遙遠的地方,漂浮著一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他很熟悉,有一條巨大的靈河,有一條巨大的冥河.
靈河,冥河水流浩蕩,更是有無數支流潛藏在地下,誕生出一塊塊洞天福地,或者是……絕域.
靈河兩岸,有人族七雄,有萬妖庭,有通天朝,還有妖族三部……
那里是洪武世界.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個生靈所經曆的一切.他看到自己盤膝坐在靈陣之中,氣息穩固,卻一動不動.
他看到了門外守著的石中荷,圓臉丫頭打著瞌睡,手里還捏著一枚杏脯.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杏脯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不用品嘗,真的可以看到.
他還可以看到石中荷整個一生--這麼說並不准確,因為在這里他看不清石中荷的未來,只能夠看到她的過去,就好像石中荷的以往拉長成了一副能動的畫卷,她小時候最糗的事情,也暴露在宋征眼前.
當然,某些只適合寒九江觀看的部分,宋征很君子的跳過去了.
他微微一笑的時候,忽然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整個世界的"記憶",這些記憶是過去,而他能夠看到這些,是因為自己身處在這樣的水流之中.
自己所處的水流,似乎和記憶,過去有關?
他猛然明白了,失聲道:"忘川!"
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了,這里是忘川河.洗去以往的記憶,轉世投胎.但是忘川河只是個傳說,幽冥之中沒有忘川,這一點毫無疑問.
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忘川河變得不存在了,變得只是一個傳說,宋征也無法確定,隱約覺得,應該和上一次神戰,天庭崩塌有關.
應該是在忘川消失的時候,地獄變成了幽冥.
審判生前罪孽這個職能,被幽冥完整的保存了下來,所以才會有各級陰司衙門.才會有閻君高高在上.
但是六道輪回的概念被弱化了.世間還會提到六道輪回,不過更多的是體現為一種"來世報"的狀態,而不是強調六道循環.
真正的六道輪回,是一種天道的平衡,自從地獄變成了幽冥之後,變成了簡單的善惡報應.
而且這種善惡報應,其實只存在于人們的理想之中,並沒有切實的保證.
但是現在,宋征的陽神可以更進一步的時候,沒有引來天劫,卻跌入了忘川之中.
他心中疑惑大起:如果忘川並沒有消失,那麼它現在究竟位于何處?
忘川之外又是什麼?他只看到了洪武世界,卻並沒有看到幽冥,也就是說忘川脫離了幽冥?
他忽然心有感應,再次抬頭看去,忘川之上,洪武世界,浩浩蕩蕩之外,他又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一個世界……
毀滅新世界,寶具世界……等等,他所經曆的那些異世界都在其上!
只不過,他只能看到普通生靈的過往,卻看不到隱藏在其中的那些神明的身影.
"當年的神戰,打碎了太多東西,很可能連六道輪回都破碎了,所以星海並不完整."他暗暗猜測著.
神明顯然也無法控制忘川,甚至可能畏懼著它,于是它被神明以特殊的手段,從各個世界之中抹去了影響力.
甚至可能是神明想辦法封印了忘川,只是不知為何,自己的陽神會落入其中.
這邊是先祖劍想讓我經曆的?
還是說,這是陽神更進一步,在沒有仙界的情況下的"天劫"?
宋征也無法分辨,只是他在連連的震驚和如云如霧的疑惑之後,卻更加困擾:要如何才算是渡過這一次的劫難?自己怎麼才能夠回歸本體?
他感覺到自己在不斷下沉,忘川似乎沒有河底,他甚至懷疑,如果自己不做些什麼,就會這樣不斷地沉落下去,永無休止.
于是他奮力向上,拼盡了全部的陽神力量!
忘川仍舊滾滾流淌,水色玄黃,水流仍舊在努力的想要融化他以往的一切記憶,將他的過去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