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天祭 第十六章

“柳生千兵衛!”隨著邵野的又一聲大喝,一只昏頭昏腦飛的過于靠近這個煞神的烏鴉突然象是中了定身咒一般,直挺挺地從空中栽了下來,“一炷香的時間內,如果你還不出來,那麼我就再次炮轟東京都!這次連你們的皇宮也不放過!”說著,邵野的手一抖,一炷早就握在手中的信香帶著凜冽的勁氣飛了出去,竟然插進了那被東瀛人當作城牆使用的巨木之中。華龍遠征軍的少帥,武功早就達到了傳說中的摘花飛葉亦能傷人的程度。上次見面的時候還能穩穩壓制住他一頭的東瀛刀王,現在卻已經被他當作了奴仆走狗一般對待。再沒有任何保留的邵野的威勢下,無論華龍軍的戰線還是東京都的城內,現在都是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靜悄悄地聽著看著,甚至就連那些受驚飛起的群鴉,也忘記了聒噪。

時間不長,東京都的城門處發出了聲響,緩緩地露出勉強可以供一個人出行的縫隙來,卻並沒有人馬上走出來。可能是由于讓華龍軍的火炮打怕了,就算是附近山坡之上的華龍軍了望手們也根本沒有發現東京都里有任何人員的走動。但是邵野卻清楚柳生已經來了,而且就在那扇門的背後。不過出奇的他現在並沒有面對強敵時所應有的緊張,更沒有一般年輕人的興奮,他還是那樣靜靜地站著,仿佛城門的開啟和自己根本無關。他的人已經投入到了李天晶所說的那種“無”的境界去了,無天無地,無我無人,如果有一個夠的上級數的對手現在站在他面前的話,一定會恐懼地發現,盡管邵野就站在那里,可是自己卻根本無法憑借感覺察覺對方的存在。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邵野自己實際上也說不好究竟是自己融入了世間萬物當中,還是外界的一切融進了自己體內,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無論有多少敵人,無論敵人有多麼強大,對于現在的自己都根本構不成威脅,甚至連敵人本身,在某種程度上也不過是這個可以囊括一切的“無”的一部分而已。盡管之前邵野也曾經很多次步入這個境界,但是無論哪一次的感覺也不象現在這樣空明清靈,甚至柳生故意營造出來的詭異氣氛,偽裝的簡直天衣無縫的凜冽殺機,都不必自己刻意去堪破,就會自動清清楚楚地擺到面前來。明顯掌握到了先機的邵野並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站在那里,他知道今天自己已經勝了,不過心中卻期待著那個柳生還能玩出什麼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花樣來,畢竟象他這樣的對手是可遇不可求的。實際交手時候一刹那的收獲,有的時候就要比一個人埋頭苦練上一輩子還要多,想到柳生原先的樣子,他的確是一個值得自己等的對手。

兩個人到現在為止,不但沒有直接面對,甚至連彼此的氣勢都沒有發生過碰撞,可是就連遠方茫然觀望的華龍軍中最普通的戰士都清楚剛才兩個人已經過了第一招,但是卻又根本說不出來他們之間的勝負,甚至連他們用來對抗的東西也說不明白。“人、招、氣”,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一個能夠決定武者之間的勝負卻又被絕大多數修為不足的人所忽略的東西,那就是“意”。雙方剛才的較量,純粹是在這個“意”上。

邵野的身上,根本看不出一點決斗時候的全神貫注,這一點就連他自己都很奇怪。這時候的他,忽然想到了如果在現在的這個意境中再使用剛才用在那兩只烏鴉身上的那種不知名的力量來,將會是怎麼樣的一回事。就在他心念的這一絲幾乎不可能被人發覺的浮動的同時,一聲怪嘯驟然響起,緊跟著一道奪目的利芒自城門的縫隙中毒蛇一般飛出,以令人難以想象的高速直射邵野的眼睛。這是柳生千兵衛縱橫東瀛多年以來經過無數次拼殺打斗所得到的經驗,人類對于飛向自己眼睛的東西都會有一種下意識的躲避意念。任何動作都會有破綻出現,既然邵野在自己的面前全然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那麼自己就要逼著他露出破綻來。

柳生的意圖謀算對于現在的邵野來說,不過是些早就被自己看破的“秘密”而已。不過他心中也的確感歎柳生的名號真不是白來的,怪不得就連本身的武功並沒有遭到什麼損傷的李天晶都會敗在他的手上。要是換了以前的自己,可以肯定會在柳生現在的殺招下飲恨當場。柳生的“刀王”稱號,並不只是代表他的手快刀狠,不但他能夠將自己的意志融進手中的刀去,甚至任何能夠在較量中贏得勝利的因素都被他同樣用在了“刀”中去了,這樣的“刀”,已經不能再用廣義里的“刀”來衡量了。在出手之前,自己的任何可能的反應就都被那個到現在還未曾現身的東瀛刀客算計在內了。邵野的心中泛起了一絲興奮,因為他可以肯定,柳生現在的這一刀所代表的就是他最強的力量,能夠令他使出這樣的一刀來,就是對自己的最大承認了,沒有自己剛才在“意”上的逼迫,也許自己的對手還發不出現在的這一刀呢。

就在那道脫手而出的寒芒籠罩住邵野的同一刹那,另外一道寒光暴然在東京都的城樓上閃現,電一般地撕裂長空,向著邵野頭上半個人的高度處射去。恐怕整個扶桑島上所有能夠被用來進行殺戮的東西都被他們的刀王融會貫通了,這樣的潛蹤匿跡的功夫,恐怕就是織田信長和那個不知姓名的風林火山忍者頭領也比不上。這才是柳生真正的殺招,他的人竟然沒有躲藏在城門之後,而是早就隱藏在了城樓之上!城門里的那一刀的速度就已經可以說是突破了人力的極限了,可是和現在這流星般的一刀比起來,卻成了根本不值一提的烏龜爬。

這樣的較量,第一招就已經是決定勝負的一招了,在東瀛刀王畢生以來最為凜冽的殺招面前,邵野卻還是象剛才那樣站著,甚至連那些緊縛在他身上的零件也沒有取出來,就是眼看著對手的第一刀直逼自己的眼前。但是柳生的這一刀並沒有能夠建功,因為自打鋒利無比的草雉接近邵野的身體十步的時候開始,它飛擲的軌跡就突然出現了變化。這個變化在一開始的時候雖然細小,但是差之毫厘,謬之千里,一個射手在發射的時候雙手的一絲輕微顫抖,都會造成飛射出去的利箭與目標實際距離上的很大差距,就是這個柳生根本無法設想到的變化,毀了東瀛刀王凝聚了自己全部經驗的致命一擊。邵野不知怎麼想的,竟然沒有用自己足本身以對付這一刀的武功,卻選擇了用他那剛剛投入過一次實際運用,還根本談不上融會貫通的那種不知名的力量來。雖然這舉動十分冒險,但是沒有人會去責怪勝利者,更何況眼前的這個人可是擁有只要稍微動動手指,就會有無數門大炮將整個東京都徹底摧毀的權力的人。


兩道寒光交錯著飛出,草雉足足飛出了百步之遠才一頭紮進了地面,由此上面蘊涵的力量可見一斑,而第二柄刀由于是從城頭上斜射下來,落地時的距離要近的多,以至于握著刀柄一同從城頭上飛降下來的柳生千兵衛仿佛都能感覺到自己身後的敵人身上的體溫。他的人就這樣僵在了那里,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塑。

但這實際上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站在柳生背後約莫十步左右距離的邵野並沒有轉身的意思,就那麼站著忽然問道:“你的第二柄刀叫什麼名字?”語氣當中並沒有帶出絲毫的殺氣,甚至連些許的敵意也沒有,當然更不可能會有什麼正面的感情,冰冷,完全的冰冷,沒有任何感情,恐怕就是一個人對著路邊的石頭自言自語也不會有這樣的語氣。

“弑……弑神。”柳生的人還是保持著出擊的姿勢,看起來無比的怪異,語氣中卻多了一絲邵野所沒有的遲疑。“怎麼會這樣?他除了飛身躍起,不可能還有其他方法躲過草雉的一擊的啊!”

“弑神?”邵野仿佛在自言自語,“就這麼把刀就能夠殺掉神嗎?”他忽然仰頭望向了天空,喃喃道:“神,什麼是神?的確有人能夠殺掉神,但是那個人不是你,也還不是現在的我。現在的你,不要說想要弑神,甚至都不值得我出手。你們東瀛這里就沒人了嗎?”突然之間,年輕的華龍高手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沒用一招一式就擊破了對手精心設計的陷阱,可是他的心中卻出奇的生不出任何歡欣的意念來,因為突然之間,一個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更為強大的對手出現在了他心頭。

邵野索然地搖了搖頭,轉過身來,慢慢地向著華龍軍的戰線走去,根本就沒有再理會仍然一手持刀刺入泥土當中的柳生的意思,現在的他,對于柳生已經根本沒有什麼興趣了。但是在他經過柳生身邊的時候,東瀛人的刀王耳中還是響起了華龍遠征軍少帥的聲音:“再給你一次機會。三天後我會再來,如果你還不能殺掉我,那麼我將不會再給你們任何機會,我將摧毀整個東京都……”

創世神殿的密室當中,新任的兩位神衛副統領耀日和冬妮已經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向神使大人彙報完畢,正恭敬地坐在那里,等待著神使大人的進一步指示。雖然冬妮是原先的神使,不過由于一直以來的神使從來沒有在民眾面前露出過真面目,同時那次神殿內亂的內幕又是只有各族首腦級別人物才有資格知曉的絕密情報,沒有人敢泄露出來,因此現在的她和耀日一樣,不過是醒悟過來,並且受到創世神的召喚“棄暗投明”,前來神殿效力將功折罪的龍族戰士而已。冬妮已經從王天那里得知了月琪和星璿的身份秘密,但是原先一直將權力看的極重的她卻出奇的絲毫沒有嫉妒之意。

月琪的腦子都簡直快要停止運轉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勉強恢複了常態。天啊,誰知道在夫君的口中簡單的耶路撒冷爭端,竟然會有這樣錯綜複雜的內幕,她的心一直隨著兩個龍族的講述忐忑不安,雖然已經知道王天他現在沒事,但是聽到梵天的出現,還是差點從嗓子眼里跳了出來。這還是耀日冬妮兩人對于圍繞耶路撒冷發生的事情本身也不完全清楚,如果再加上本來以為已經被王天除掉的哈維的真實身份,和精靈異形兩族之間的恩怨,恐怕就算月琪已經能夠比較完美地扮演好一個神使,還是會象一個普通女子一樣暈過去。

說實在的,本來月琪對于王天在心中還是有著少許的怨念的,將整個聖京城的重擔放在了自己肩上,自己反倒跑去耶路撒冷打打殺殺。聯軍當中有那麼多的人,更有自己的干爹那樣的厲害人物,那個哈維就必須要他親自對付麼?還得帶上白秀真?先不說自己的心中要為他擔驚受怕,光是聖京城的這付擔子,簡直就要把自己壓垮了,可是現在就連妹妹和宇甯也離開自己了,自己的身上還……月琪自己有的時候都在納悶自己究竟是如何挺過來的。


不過現在月琪終于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夫君身上所背負的那個在往日里不過更多是些遙不可及一般存在的宿命,自己身上的這點壓力比起來,還能算的了什麼呢?在這種狀況下,夫君還沒有忘了自己,將龍族這兩個難得的助力派回了自己的身邊,她忽然感覺到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愧疚,原先等到自己的夫君回來准備邀功請賞一般稟報他的草稿頓時還是在心里就被她撕了個粉碎:“你們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好在這里冬妮你也很熟的,今後很多事情可就要麻煩你們了。”

“王天是我們的恩人,沒有他,我們早就不在了。”高傲的龍族報恩的思想同樣嚴重,盡管還是直呼著王天的名字,但是恐怕就是精靈族的大長老又回來了,在耀日和冬妮那里也得不到比王天更高的尊重了。愛屋及烏,要不是月琪特殊的身份,恐怕今後還真不好使喚這兩個龍族呢。經過了這一系列的變化,兩人顯然也不想多說什麼了,他們自己同樣有許多事情需要重新接受。向著月琪施禮之後,兩位新任的神衛副統領站了起來,轉身向著外面走去。

就在到達門口的時候,耀日的身體猛地一震,停了下來。在冬妮月琪愕然的目光注視當中,強烈的氣勢從他身上猛然爆發了出來,他竟然跳過了龍戰士的形態,直接幻化成了龍族有史以來最強的霸王龍形態。“耀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冬妮驚惶地撲到自己愛人面前,“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極端的憤怒充斥著龍戰士的心頭,甚至霸王龍所特有的骨片上都散發出了懾人的殺氣。看到耀日的突然變化的月琪心中大驚,她知道自己的實力,雖然說和以前已經有天壤云泥之別,不過自己這樣的牧師面對龍族可是沒有絲毫威脅,光是一身的武功,面對著發狂的龍族恐怕根本討不了好。“難道說龍族剛才說的都是假的?”月琪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過耀日接下來的話還是令她感覺好象天塌下來一般。

“是他!我感覺到了!沒錯!絕對是他!”耀日的眼中閃爍著的仇恨目光簡直已經不能用怒火來形容了,“就是這種氣息,他也來到了聖京!是梵天!”“啊?”兩女同時驚呼了出來。“你們不要動,我去找他!”說著,耀日已經一頭沖出了密室,隨之神殿外面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不用說也知道那是收到了主人召喚的肉球。

“神使大人,”冬妮的眼中閃現的是無比的堅決,“請您留在這里。就是那個人毀滅了我們的整個族群,我也要去了,我們一定要比所有死在他手下的冤魂複仇!”“不要啊,你們……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啊!”聽了月琪的話,冬妮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微笑:“就算死了,能和耀日死在一起,我還有什麼值得遺憾的呢?”說著,不顧月琪的挽留,幻化成了龍戰士的形態沖了出去。

“能和自己的愛人死在一起,還有什麼值得遺憾的呢?”月琪的心中默默地說著,“夫君啊,你知道琪兒多盼望著你回來麼?”顫抖著的身體忽然堅決了起來,留在聖京城的唯一一位神使,慢慢地走出了密室……


“對了,白姐姐,有件東西我姐姐叫我帶給你,卻一直被我忘了。”星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後探手入懷,摸索著什麼。聯軍凱旋聖京的征途才到第二天,星璿就實在再也按捺不住對王天的思念,居然在半夜使用傳送魔法直接傳送進了自己夫君所在的帳篷。盡管好象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不過看到星璿的突然出現,王天和白秀真的臉上都有一種說不出來原因的潮紅。

白秀真的手被星璿拉了過來,只覺得一個細小的硬物被塞進了自己的手心。攤開手掌一看,白秀真的眼睛頓時濕潤了,那不是一個東西,而是兩個,正是自己剛剛遭到罷免的時候為了湊盤纏而賣進南宮家當鋪去的那對耳墜。就算是轉世的神靈,也不是誰都有梵天那樣強悍的力量可以直接轉化**形的。沒有將自己從小撫養長大的師門,哪來的自己的今天?這對耳墜可是在白秀真即將接任東方聖使離開師門的時候她的師父尹霜華親手為她戴上的。當時要不是迫于生計,她是絕對不會將這點師門唯一的紀念當出去的。

星璿的手忽然又從白秀真的手中將那耳墜奪了回去,嬌聲道:“相公啊,還不趕快給白姐姐戴上?人家還急著想看白姐姐的樣子呢。”白秀真先是一愣,隨即輕輕地低下頭去,卻仍然遮掩不住滿面的羞紅,心中充滿了溫馨和對星璿的感激。

在星璿的鼓動下,王天終于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將那對耳墜一一戴在了白秀真的耳朵上。不知已經經曆過多少大風大浪的神衛大統領在這時雙手居然會有輕微的顫抖。白秀真柔順地任憑他擺弄著,盡管許久沒有再穿過的耳孔處依稀傳來輕微的疼痛,但是現在她的心中卻是比蜜還要甜。

“白姐姐,你真美啊!”看到燭光輝映下嬌羞無限的白秀真,星璿不禁贊歎道,“相公,你說呢?相公,相公……”星璿的聲音突然嘎然而止,白秀真不由得抬起頭來,愕然發現王天突然好象換了一個人一般眼睛茫然地打量著四周,無比的恐懼。“怎麼了?怎麼了?”白秀真不禁惶然問道。

王天舉起手掌示意兩女不要說話,低下頭來好象在思考什麼,又象是在感覺著什麼,半晌,突然抬起頭來,白秀真還是頭一次看到他有如此驚慌的表現:“琪兒!是琪兒!聖京城一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