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明倒不是對方寒這個人有多大的怨念,事實上他更大的怨念是來源于對現行制度的一種不滿,亦或者說是長期工作壓抑的一種不滿.
在任何地方,任何部門,任何時候,關系戶永遠都是存在的.
公司里面有關系戶,醫院里面有關系戶,事業單位也有關系戶,甚至你去工地搬磚也是有關系戶存在.
可即便如此,關系戶總歸是少數,一個公司,一個集團,一家企業別說大多數都是關系戶,就是關系戶的比例占少一半,這一家企業就距離倒閉不遠了.
關系戶往往就意味著能力不足,亦或者能力欠缺,你沒有達到標准線才需要走關系的,真要有能力,其實那已經不算什麼關系戶了.
高懷明今年四十六歲,副主任醫師,沒有在內科擔任職務.
這樣的年紀,又是在燕京醫院這樣的頂尖級三甲醫院,高懷明絕不是庸才.
要不是燕京醫院能人太多,主任醫師都是一抓一大把,高懷明這樣的至少那也能擔任一個科室副主任,主任的職務也不是不能覬覦.
除了燕京醫院等個別特殊一些的醫院,將多兵少的情況幾乎是不會出現的,哪怕是一些省份的頂尖三甲醫院,副高以上的醫生也是不怎麼多的,小一些的醫院副高都能當科主任了.
一步一步靠著自己的努力,靠著學習,高懷明這才拿下了副高職稱,並且能留在燕京醫院這樣的頂尖醫院,付出了多少那就只有高懷明自己清楚了.
雖然只是副高,可這一路走來絕對不輕松,不容易.
從實習到規培,從規培到住院,從住院到主治,醫生們可以說是一步一個坎,不僅僅要不斷的學習,還要熬資曆,熬年限.
在這個漫長的熬資曆的過程中,熬不住的走人了,能留下來的要麼已經鍛煉的比較強大,抗壓能力強,要麼多少都有些心理問題亦或者不怪異的嗜好.
高懷明就屬于後者,他就很看不慣一些關系戶.
在內科,知道高懷明的人都知道,高醫生是一位非常嚴厲的醫生,要求嚴格,動不動就訓人......
"高醫生,小方也只是說一說自己的猜測,大家參考一下而已,何必上綱上線的."
高醫生不怎麼怵韓進偉,韓進偉那就更不怎麼怵高醫生了,他是科主任,高醫生算什麼,雖然不是自家科室的.
方寒的水平別人不知道韓進偉卻很清楚,周同輝都感歎,方寒就是太年輕,要不然都准備推薦方寒進保-健局了.
能讓周同輝說出這樣的話,方寒的水平可想而知.
方寒現在是年輕,再過幾年呢?
"行了,老韓,少說兩句,咱們這是在會診,又不是菜市場."
錢小林插了一句嘴,有看向方寒:"小方,那以你看中醫方面還需要做什麼檢查嗎?"
高懷明的眉頭下意識就是一皺,怎麼又問這個小年輕了?
韓進偉和錢小林這是吃錯藥了吧?
按說這種級別的會診,能讓方寒這樣的小年輕旁聽學習已經算是很提攜了,哪兒有說話的份兒?
"錢主任,雖然患者處于插管狀態,而且還在輸液,我沒有進行舌診和脈診,可從患者的症狀和其他診斷來看,輔以清熱解毒,化濁開竅的藥物應該還是可以的."
錢小林問了,方寒也就說了,至于剛才和高醫生的對話,尊重前輩而已,謙虛一下你還當真了?
"這一點可以考慮,記錄一下."錢小麗對王浩博叮囑道.
韓進偉知道方寒的水平,錢小林也是知道的,王浩博也知道.
事實上王浩博剛才通知其他科室會診的時候通知了內科,通知了神內,卻沒有通知中醫科,並非王浩博不相信中醫,而是他知道方寒其實在中醫方面的造詣不低,有方寒參與的話,中醫科就沒有參加會診的必要了.
急診科邀請多科室會診,主要的目的就是搞清楚患者的情況,然後制定最可行的治療方案,而不是為了讓某科室會診而會診,自家科室有的,自然就沒必要再讓其他專科科室派人來了.
"錢主任,我已經記下了."王浩博點著頭.
"錢主任."
高懷明忍不住了:"咱們既然是會診,能不能正式一些,現在患者還在搶救室."
"高醫生,你這話什麼意思?"錢小林眉頭一皺.
他作為急診科的主任難道不知道患者的情況嗎?
作為多年的老急診,難道他就分不清輕重嗎?
高懷明道:"錢主任,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反對中醫參與會診,可一個小年輕......什麼心啊腦啊的,也不知道自己搞明白了沒有."
這虧了是在燕京醫院,要是在別的醫院,高懷明的話或許會更不客氣一些,對中醫不待見的醫生多了,高懷明不是第一個.
只不過在燕京醫院......
說句難聽的,還真沒幾個人敢公然叫喧什麼,畢竟燕京醫院可是有好幾位中醫大拿的.
"高醫生,小方雖然年輕,可水平卻是一等一的,不要以貌取人,方寒治療的有些病例,你都沒見過."韓進偉哼了一聲道.
韓進偉的這句話還真不算亂說的.
別的不說,梁玉武的病症,高懷明或許是見過,可能治嗎?
梁玉武可不是一般的患者,梁家能請得動的醫生多了,周同輝和羅元辰都到場了,最後還是方寒給解決的.
不是韓進偉小看高懷明,而是高懷明還真沒這個本事.
"韓主任,我還真沒有以貌取人."
韓進偉這句話瞬間就讓高懷明氣血上湧,考慮到韓進偉的身份,高懷明強壓著火氣:"既然韓主任這麼說了,那我問一下方醫生,患者說肚子里有小鬼,呼吸微弱等等這些症狀,和患者的心髒有什麼關系,和什麼心君心包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今天這個病,剛才無論是韓進偉還是急診科這邊,高懷明這邊,他們談論的都是腦炎的問題,具體是什麼腦炎,是感染中毒性腦炎,還是支原體肺炎所致的腦炎,亦或者自身免疫性腦炎等等.
方寒來個什麼心君,心包,這個心髒有關系嗎?
"心啊腦啊的都沒有搞清楚,就胡亂發表意見,韓主任您覺得合適嗎?"
高懷明要不這麼說,方寒還不較真,高懷明這麼一說,方寒眉頭當下就是一皺.
"高醫生,自己不懂就不要亂說話,知道的人知道您是真不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是濫竽充數,在燕京醫院混日子呢."
"你說什麼?"
高懷明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錢小林和韓進偉稱呼他高醫生也就罷了,方寒竟然也稱呼他高醫生.
稱呼倒是其次,方寒竟然說什麼,說他濫竽充數,在燕京醫院混日子?
簡直是笑話.
他高懷明二十七歲以碩士研究生的學曆進入燕京醫院,在燕京醫院眼看就要滿二十年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卻被一個小年輕說是混日子.
"行了."錢小林急忙呵斥了一句.
"錢主任,您不要太偏心."
高懷明的犟勁上來了,語氣也強硬了不少:"剛才他說什麼錢主任您也聽到了,或許他有些來頭,或許我惹不起,可今天我就是拼著這個醫生不當,也要給自己討回一個公道,我高懷明在燕京醫院二十年,什麼時候混過日子?"
"方寒."
冼奮都有些頭大了,方寒剛才說話也太不注意了.
燕京醫院的這些老資曆的醫生誰沒有點脾氣,這下好了,徹底把高懷明惹下了.
高懷明確實只是副主任醫師,也沒有在內科擔任什麼職務,平常也給錢小林和韓進偉一些面子,可這會兒......
人家要是拼著這個醫生不當,那錢小林和韓進偉算個什麼?
"小方,你給高醫生道個歉,出去吧."
錢小林也不是不知道深淺,高懷明不管怎麼說都是老資格了,在燕京醫院二十年了,正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再說了,高懷明的為人錢小林還是知道的,很敬業的一位醫生,就是脾氣有些耿直,對中醫有些成見,見不慣一些事情,說穿了沒什麼大毛病.
方寒背後雖然站著周老,錢小林也確實想把方寒留在急診科,可在這個時候錢小林還是知道該照顧誰的面子的.
不管怎麼說,醫療行業還是看重年資的,傷了老醫生的心,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小方,給高醫生道個歉吧,你剛才說的那叫什麼話."韓進偉也勸道.
冼奮也拉了拉方寒,低聲道:"服個軟吧."
方寒剛才也是有些氣不過,這才說了一句混日子之類的話,這會兒也覺得有些不合適,正打算道個歉呢,高懷明卻開口了.
"道歉就不用了,你剛才說我不懂,說我是混日子的,那你就說說,給我說出一個一二三出來,要是說的有道理,我自己走人,要是說的沒道理,我高懷明在燕京醫院這二十年還真容不得別人汙蔑......"
"高醫生."
錢小林急忙勸道:"這麼大年紀了,何必和年輕人計較,小方給你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
"既然說了,就說開一些."高懷明毫不退讓.
"既然高醫生要我說,那我就說一說."方寒緩緩開口.
這會兒患者的一些檢查報告還沒出來,幾個人本就在會診室等結果,在不影響患者治療的情況下,方寒倒也不介意和高懷明掰扯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