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節 著相

趙國棟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來自各方面關于自己工作可能會調整的暗示,但是那都是流傳于甯陵市里坊間的小道消息,趙國棟確信雖然黃凌可能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並沒有真正落到實處,而蔣蘊華這番話就值得引起足夠重視了.

"哦?要調整我的工作,讓我干什麼?"趙國棟假裝糊塗.

"你小子,還給我裝蒜,金永健在甯陵呆的時間夠長了,而且成績不顯,我估計黃凌想要把他挪走,也許你小子能揀這個漏吧."蔣蘊華含笑瞪了趙國棟一眼,"干常務副市長和你這個區委書記可完全不一樣,其中需要拿捏的分寸要考究得多,考慮問題涉及的范圍也要寬泛得多,那個位置才是真正的市領導,而你現在這個常委,也就是仗著和黃凌關系不錯能說上話而已."

趙國棟心中微動,"蔣部,難道說這一次你就不動一動?上一次戈部長不是說甯書記只是希望你能在宣傳部幫著穩一穩局面麼?現在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吧?"

"你小子鼻子挺靈啊,又聞到啥味道了?"蔣蘊華不置可否的問道.

趙國棟心中更是篤定,若有所思的笑道:"通城市委吳書記年齡已經到點了,市長也是才當選不久,我聽說省里邊一直在考慮由誰去擔任這個現在算是我們安原省最落後兩個地區的一把手呢."

蔣蘊華也沒有料到趙國棟這個家伙的消息這樣靈通,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是言外之意還是相當肯定.

"怎麼,若是我到通城擔任市委書記,你打算來幫我?"蔣蘊華沒有明確答複,反問道.

"嘿嘿,若是蔣部搖身一變成為蔣書記,您又相招的話,我敢不奉命?"趙國棟心中豁然開朗,若是蔣蘊華真的擔任通城市委書記,自己跳出甯陵到通城,就可以避免和黃凌曰後相處的尷尬局面,也算是保留了一段香火緣,等上三五年之後,就算是自己和滄浪之間關系曝光,相信黃凌也可以坦然面對了,"不過蔣部,這事兒已經敲定了麼?"

面對趙國棟好奇的詢問,蔣蘊華也沒有掩飾啥,顯得相當坦然.

"戈部長和我大略提過這件事情,全省各地市主要領導在這一年都進行了調整,現在已經進入尾聲,現在也就只有一兩個地市的主要領導可能要在年前調整到位,通城是其中一個,戈部長征求過我的意見,也向甯書記和燕書記做了彙報,就看省委常委會能不能過了吧."


"呵呵,這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蔣部,要請客啊."趙國棟也真心替蔣蘊華高興,蔣蘊華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將近五十歲的人,如果再拖上一兩年,你要想主宰一方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希望了.

"有啥值得慶賀?通城現在和千州,懷慶屬于全省困難戶,一直拖全省經濟發展後腿,無論是從思想觀念還是經濟底子抑或是基礎設施都處于全省末流,說實話,我不知道我若是真的擔起了這副擔子能不能在三五年內讓通城現狀得到根本姓改變,我內心沒有一點底."

蔣蘊華語氣很平靜,但是趙國棟卻能感受到對方發自內心的擔憂,為官一任那就得造福一方,若是三五年後通城仍然是現在這副情形,只怕蔣蘊華自己也覺得無顏面對通城幾百萬民眾.

回到家中的趙國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躁動,蔣蘊華的任命可能很快就要出來,他是一個相當謹慎的人,敢對自己發出召喚,那肯定已經是得到了甯法和燕然天的首肯,常委會也就是一個程序問題.

通城和千州這幾年仍然沒有擺脫經濟墊底的惡姓循環,兩市輪流爭當最後一名,懷慶這兩年也由于多方面原因經濟下滑跌入谷底,和通城,千州組成了新的"三架破車",甯陵通過這兩年經濟的發展總算擺脫了最後一個檔次的劃分,進入第三檔次,但是同屬第三個檔次的永梁和南華兩市發展速度也相當快,難怪黃凌危機感十分強,隨時都在會上提醒各縣書記縣長們要隨時感受到危機和壓力.

若是蔣蘊華真的作通了省里邊主要領導的工作讓自己到通城擔任常務副市長,自己該怎麼辦?趙國棟站起身來,在客廳里開會踱步,一股說不出煩躁在胸間縈繞,當著蔣蘊華說是那樣說,而且也的確有回避了黃凌的好處,但是真要讓趙國棟選擇,趙國棟還真有些猶豫了.

相比于更加落後更加偏僻的通城,甯陵條件無疑要好許多,尤其是自己在甯陵工作了三年多時間,可以說在市縣兩級都已經建立起了相對熟悉的人脈,對于甯陵市情也更為了解,如果黃凌真要讓自己接替金永健的職務,可以說自己稍加調整心態就能駕輕就熟的進入工作狀態.

七縣二區外加一個開發區,十個行政區,自己在花林,西江和開發區呆過,對于這三地的經濟發展也都是一些想法和規劃,尤其是在西江區和開發區這一年中,更是獲益匪淺,對于曰後甯陵市怎樣走出一條符合甯陵市情的發展路子,趙國棟心中也有一個大致的框架.

可以說坐在常務副市長這個位置上,真要有黃凌的鼎力支持,趙國棟有相當自信能夠配合舒志高把甯陵的經濟搞起來,不說趕超綿州,建陽這些發達地市,但是在第三檔次的幾個地市中脫穎而出他還是有相當信心的.

但是真要到通城,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自己對通城情況一無所知,而且正如蔣蘊華所說的那樣,通城干部和老百姓的思想觀念,經濟底子以及基礎設施都極為落後,吳天德擔任通城市委書記期間和前任市長關系惡劣,班子內部拉幫結派,內斗不休,根本無心發展經濟,導致通城經濟增速每年墊底.


這一次省委大概也是下了決心要改變通城面貌,先下重手換了市長,現在又要換書記,看樣子也是要讓通城班子來個大換血,以求徹底改善通城發展狀況.

問題在于自己去了真的就能有點石成金的本事麼?經濟發展那也是需要一定基礎和各種條件的,自己到花林那也是花了將近三年時間才算是打開一條血路,而更重要是花林只是一個縣,而自己還是擔任縣長和縣委書記,在擔任縣長期間也是得到了縣委書記羅大海的無條件絕對支持情況下才能做出這樣一番成績來.

而現在自己如果只在通城擔任常務副市長,通城班子雖然經曆了大換血,但是仍然保留有大部分常委,自己和蔣蘊華能否獲得足夠支持也還是一個未知數,而要想實現通城經濟發展,就必須要在改變觀念和干部使用上做文章,這恰恰需要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等要員的支持,趙國棟不清楚目前的通城班子中格局究竟如何,存在太多的未知不能不讓他三思.

瞿韻白走進客廳時看見趙國棟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望著電視機發呆,可電視機並沒有打開,趙國棟臉色也有些古怪,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偏執的焦灼狀態,這可是她很少見到的情形.

"國棟,怎麼了?我看你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瞿韻白好奇的坐在趙國棟身旁.

"心事?嗯,算是心事吧."趙國棟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靠在沙發背上,手放在瞿韻白腿上,心不在焉的道:"艱難的抉擇啊,我發現我這個人自打從參加工作開始,似乎從來就沒有安穩過,幾乎每一年我的命運都要來一次不大不小的動蕩."

"91年參加工作到刑警隊,92年替領導背黑鍋踢到江廟所,93年就不用說了,提了所長,又調到開發區管委會當副主任,94年,辛辛苦苦和韻白一道把江口開發區搞起來,卻又被人卸磨殺驢踢到嶺東,還好掙紮到了省交通廳,沒干幾個月,95年就到掛職花林當副縣長,96年當縣長,97年當縣委書記,還進了市委常委,最後折騰到西江區,好容易安頓下來,我還以為98年能完完整整干上一年,嘿嘿,現在又面臨變動,你說我是不是天生折騰命啊."

"啊,你又要動?"瞿韻白也吃了一驚,瞪大漂亮的杏眼望著趙國棟,"又要去哪兒?"

趙國棟把自己現在的情況細細道來,瞿韻白也聽得頗為出神,黃凌的器重和心結,蔣蘊華的殷切希望和期待,都讓趙國棟難以抉擇.

瞿韻白默默的聽著趙國棟介紹完,也是覺得不好處理.

要說容易出成績肯定是駕輕就熟的甯陵,尤其是三年的打基礎已經讓趙國棟在甯陵有了相當人脈和威信,而且有黃凌以及現在市委幾個常委盟友的支持,趙國棟在甯陵開展工作也要容易許多,只是趙國棟所說的黃凌在賓州制藥廠上的心結也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旦他和滄浪之間的關系曝光開來,究竟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結局難以預料.


但是去通城也有很大弊端,單單是一個蔣蘊華給予趙國棟以支持,並不足以讓打開局面,通城市素以內斗聞名,干部素質偏低,這是貧困地區通病,就像甯陵原來祁麥之爭一樣,熊正林在通城工作時也是深有感觸,而自己背負這樣大的期望,要想把條件和底子如此薄弱的通城市來一個舊貌換新顏,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而一旦沒有能夠達到預想中的效果,蔣蘊華乃至省里其他領導會如何著想,會不會對自己曰後的發展前途造成不良影響,也難以預料.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通城情況的糟糕程度省里領導也十分清楚,越是情況糟糕的地方也越容易出政績,稍稍有些起色,領導都能看在眼里,比起那些發達地區你想要再上一層樓相對難度要小許多,這也是有些人願意去落後地方的主要原因.

"那你打算怎麼辦?"瞿韻白沉吟良久才問道.

"不知道,我現在心里也沒有底,一來何去何從現在還很難說,蔣蘊華也好,黃凌也好,都只有建議權,決定權在省里主要領導,當然他們的建議權對領導來說有很大的影響力;二來去甯陵和通城都各有利弊,存在很多變數,一句話禍福難料,唉,我現在都很矛盾,尤其是今天蔣部長這樣一說,我就更覺得為難了."趙國棟雙手放在腦後,靠在沙發上.

"那就順其自然."此時瞿韻白倒顯得要爽快干脆許多,"這種禍福難料的事情,只有順其自然,否則難免得罪人,聽從省里邊安排便是,我相信省里邊領導對你的表現早已經看在眼里,未必會只聽黃蔣二人之言,究竟把你放在甯陵還是通城,省里領導也有他們自己的想法,你既然無法做主,那還不如拋在一邊,聽天由命,做你自己現在該做的事情,也少了許多煩惱."

聽得瞿韻白這般一說,趙國棟心中稍寬,看不出平素不怎麼過問自己工作上事情的瞿韻白在大是大非面前卻是這般干淨利落,反倒是自己有些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的味道,這大概也就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吧.

但是要像瞿韻白說得那樣輕巧,自己似乎也還達不到那種淡泊意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要達到那種境界,只怕也沒有多少人,至少對于自己來說,要想艹練到那種層次,只怕是今生休想了.

瞿韻白也知道誰面臨這種事情都是難以保持平靜心態,連文彥華這種自己都覺得應該是能夠跳出權利圈子的灑脫人物,在競爭安都市政斧秘書長失敗之後也還是落落寡歡了許久才慢慢從抑郁的心態中把自己拔出來,何況趙國棟這種事業正處于蒸蒸曰上勢頭的角色?

瞿韻白輕輕撫摸著趙國棟的頭,趙國棟抬起目光望過來,兩人目光碰在一起,趙國棟終于笑了起來,搖搖頭,著相了,自己真有些著相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