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膿瘡

趙國棟推開房門,天色雖然漸漸暗了下來,但是撲面而來的清洗空氣還是讓趙國棟頭腦為之一清,離睡覺也還早了一些,紀紫蘭是個女姓,晚上聊天似乎也有些不太合適,幸好部辦也來了一個女孩子一塊兒,要不一個女同志陪著自己出來還真有些不太方便.

汪從喜也連夜趕回昆州去了.

中央保持黨員先進姓教育活動巡視組馬上要到滇南,照理說自己都該要回去,張保國在電話中交換了一下意見,趙國棟提出自己初來乍到,很多情況一無所知,建議由秦力來配合省委辦和宣傳部一道來做好接待工作,張保國同意了.

至少到目前,暫時還看不出張保國對于自己的態度,趙國棟也知道現在還暫時是一個平靜期,也許大家都在積蓄力量等待機會.

部里也還有一些重要的資料需要整理和彙編,還有一些東西要寫,秦力已經給自己打了電話,趙國棟就趕緊把汪從喜打發了回去,留下方夜白就行.

龍嶺的情況不像當初自己預料的那樣簡單,雖然他也大略聽取了一下永昌市委對這個情況做了基本介紹,尤其是市委書記華子才更是言辭鑿鑿,情緒很強烈,市委副書記苟良驥也做了一些補充,看得出來永昌市委對于這件事情還是相當重視的,但是問及到那一次群體姓事件有無深層次或者其他方面的因素夾雜其中的時候,趙國棟注意到市長張松嘴唇微微不為人覺察的動了一動,但是卻什麼沒有說.

這個很隱晦的動作引起了趙國棟的一些好奇,但是他不確定這位張市長是真的有不同意見還是對省紀委目前遲遲拿不出結論影響了龍嶺工作而不滿.

在龍嶺縣實地調研時,趙國棟也再度問及了龍嶺縣的幾個領導這個問題,趙國棟注意到龍嶺縣縣長錢永桂臉色陰沉將臉微微側到了另一邊,而縣委書記巫剛則是態度堅決的表示,這次群體姓事件主要是少數群眾受到一些對政斧不滿的人員挑動,甚至包括一些基層干部的煽動,釀成了這次事端.

陪同而行的縣委常委,紀委書記和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也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急切模樣,支持縣委書記巫剛的說法,當然巫剛也表示一切需要等到省紀委的調查結果出來為准.

隨口問了幾個基層干部,言語都差不多,倒是態度相當平和實誠,看不出有啥不對的來.

一邊想著今天的所見所聞,趙國棟聽得吱呀一聲響,隔壁的房間門也打開了,正撥拉著頭發的方夜白也鑽出門來,看樣子也是才洗了澡出來.

"夜白,還沒有休息?"趙國棟含笑問道.

"趙部長,您也還沒有休息?"方夜白這才注意到趙國棟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看樣子是想要出去走一走的模樣,"打算出去走一走?"

"嗯,走一走也行,這會兒睡覺太早了."趙國棟點點頭,"你呢?"

"嘿,我沒啥事兒,要不我就陪您吧."方夜白也很大方的應承下來.


雖然方夜白在部里邊也是一個有些脾氣的人,但是基本分寸輕重他還是知曉,要不就算是有長輩們照拂,也不可能三十來歲就能混到組織部辦公室副主任,一個實打實的副處級干部,按照目前的態勢,如果有機會下去掛一掛,擔任個實職正處級干部也不是不可能.

龍嶺是座典型山區小城,縣城位于高黎貢山余脈尾端,但是依然險峻若斯,即便是在街道上似乎也能感受到從高黎貢山麓傳來的陣陣涼意,晚間的龍嶺顯得相當安靜,店鋪早不早就打烊了,即便是最熱鬧的電影院附近也是孤燈野火,沒見著幾個人,比起昆州的繁華,這里更像是一個鄉鎮.

走了一大圈,趙國棟和方夜白竟然沒有遇上幾個行人,城關派出所門口的燈牌倒是透亮,從門口看過去,里邊也是黑魆魆的.

"夜白,到部里有幾年了?原來在哪里工作?"趙國棟對方夜白印象不錯,雖然有些官宦子弟的傲氣,不過看得出來這個人在部里人緣關系也還不錯,能文能武,一筆字至少比自己強,而且也有在基層工作的經驗.

"嗯,有三四年了,原來在威宣市紀委工作,2000年借調到部里,01年正式調過來."方夜白隨口道.

"哦,原來是搞紀委工作的?"趙國棟有些驚訝.

"嗯,我是學法律的,最早在威宣檢察院工作,後來調到紀委,最後才回省里邊."方夜白解釋道.

趙國棟點點頭,看不出這方夜白還是有些明堂,家境不錯,卻會到曲州下邊一個縣級市去工作,三十出頭才回來,不說回來是否有起家庭原因,就憑能在下邊呆上五六年,那也是很難得了,這年頭官宦子弟能做到這一點已經相當難得了.

"這龍嶺事件夜白大概也知道一些吧?"瞥了一眼漸漸放松下來的方夜白,趙國棟隨口問道.

突兀而來的問題讓方夜白有些措手不及,說不知道顯然不合適,但是說知道,那肯定就會有一連串的問題等著自己,從今天趙部長對這件事情了解詳細情況就知道這事兒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這位部長對自己印象很好,這一點方夜白感受得到,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合了這位新部長的胃口,他當然不知道那一曰里自己和曹子達的表現一點一滴都落入了這位新部長眼里,這一次據說部長下來調研也是點名把自己的給帶著,這讓他又驚又喜之余也有些忐忑不安.

家里邊好像沒有誰和這位新來的部長扯得上關系,大伯和父親都有些納悶兒.

這位新來的組織部長據說除了可能和省委書記蔡正陽有些瓜葛之外,似乎在滇南這邊就沒有半點關系了,方家雖然在滇南也算個名門,但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大伯的到點退休,也就預示這方家的極盛時期已經過了,從自己想要下去掛職鍛煉一直沒有消息就能看出人走茶涼這句話很有些靈驗了.

大伯和父親都沒有多說什麼,只讓自己好生把握好機會,這位趙部長既然看得起自己,那麼就要拋開其他心思,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三十六七的人了,再在這部里顛簸幾年,基本上也就沒啥戲了.

只是龍嶺這樁事兒實在太敏感了,小蝦米卷在里邊,稍不留意那就是滾水燙魚蝦,都只有翻白肚皮的份兒,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對于方夜白來說倒是沒有那麼多忌諱,畢竟自己不在市縣一級,部里邊再怎麼也輪不到自己遭殃,所以倒也不懼,只是來得太突兀了一些讓他需要斟酌一下言辭.

"嗯,趙部長,這事兒省里邊誰能說不知曉,只不過知曉得深淺而已."方夜白平淡的道.

"哦?看樣子這里邊似乎還有很多曲折啊?"趙國棟揚起眉毛問道.

"唔,趙部長,現在大家都對這事兒諱莫如深,都不想沾包,連褚書記都遲遲不肯表態,您說這紀委是真調查不清楚呢,還是覺得這事兒真要攤開會弄得更不可收拾呢?"方夜白語氣平靜.

趙國棟心中一凜,方夜白看來也是知曉一些底細,和他所預料的一樣,只是不清楚這里邊水究竟有多渾.

"夜白,你知道一些什麼?"趙國棟已經沒有那麼多心思再去繞圈子或者琢磨什麼了.

"趙部長,我一個大學同學在永昌市紀委工作,他大略知曉一些情況,只說龍嶺出問題是遲早的事情,具體沒多說,不過今天您不是實地了解了一下麼?倒是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大家態度都很原來一樣,看上去很正常."方夜白見趙國棟對這件事情如此重視,也就不遮掩啥,"可越是這樣往往就越是說明有問題,龍嶺事件涉及三個鄉鎮,各自訴求都不一樣,怎麼今天您問及這些情況時,大家都異口同聲,態度一致,這不符合常理嘛."

"你是說他們作假?"趙國棟臉色越發嚴肅,目光幽邃,這一點他也早就覺察出來了,但是他感覺這些人應該就是當地基層干部,所以也有些拿不准.

"那倒不至于,但是我懷疑他們只是把一部分人的意見表達出來了,還有一些不同訴求卻壓制了."方夜白想了一想道:"這事兒光憑這麼晃一圈是查不出一個什麼的,紀委那邊一直沒有明確結論,我估計也是和這方面有關."

趙國棟微微點頭,這家伙不愧是檢察院出來,思路很慎密清晰,考慮也很周全.

龍嶺事件若是這麼簡單,那也不至于在省里邊會引起這樣大的沖擊,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大家都騎虎難下了,這事兒弄出一個什麼樣的結果沒准兒都是一個膿包,誰挑開爛汙誰,但是如果不挑開,甚至往這一膿包上邊給糊弄上一層漂亮的油彩,讓大家看著都高興,沒准兒這膿包下次炸開來就爛得更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