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科內,醫生護士都是小心翼翼的.怎麼說呢,病人不多,可一個比一個危險,職業暴露永遠是他們頭頂的黑云.
普通人說不定一輩子也不到幾個AIDS患者,可他們見過太多了.科室病房里面,許多病號都是以血液傳播為途徑的.
住院看病,大多數治療都是通過靜脈給藥的,針頭是利器,千小心萬小心,可說不定就有那麼倒黴的一天,指不定就會被紮,特別是護士,危險程度太高了,這和業務熟練程度無關.
所以傳染科的護士是離職率是最高的,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只能用機器人代替了,別無它法,總不能不給這些患者治療吧!
AIDS,漢語意思就是艾滋病患者,由HIV(人免疫缺陷病毒)所引起的致命性慢性傳染病.這個病毒是個兄弟兩,就是說它有兩種.兩種都不是好惹的,一旦度過潛伏期,目前的治療手段是擋不住它的.
通俗一點說,它直接就把人體的免疫系統給破壞了.大部分的疾病,醫院的治療幾乎都是對症治療,也就是緩解病患的難受程度,而並不是真正的去治療疾病本身.
簡單的打個比方,感冒.只要是普通的感冒,吃藥不吃藥,恢複痊愈的時間是一樣的,吃藥只不過是緩解患者頭疼,鼻塞等不適症狀.治療感冒靠的就是身體內部的一些細胞和因子.
這些細胞和因子就是人體的免疫防禦組織.可HIV這個玩意,直接就是破壞了這些細胞和因子,然後簡單的一個感冒就能要人的命.這就是它的可怕之處.這個病毒,不僅破壞人體的免疫組織,還能引起腫瘤,一種皮膚腫瘤.
感染科的這個AIDS患者就非常的典型.因為疾病特殊,醫生沒人願意管.都是人,都會害怕.都有家,都有牽掛的人,沒有人願意去做無意義的獻身.
這種事情靠行政命令是沒用的,總不能每次進科室都穿的如同宇航員吧,再說市醫院也沒這個條件.所以一般真實的情況是,這種疾病都是自己出院回家的,然後就是等死.這是誰的錯呢?
而這個病號,已經和家屬沒什麼關系,家人直接不管.AIDS症狀已經非常明顯了,別說走動了,連吃飯都困難.沒辦法醫生們只能輪換著管床,就是誰值班,誰當他的主管醫生.
情況很慘,首先是咳嗽,慢性咳嗽,發熱.呼吸急促,急促到已經出現了紫紺.本來就被砍傷了頭部,白色的紗布,發黑的血跡沾染在發紫的臉龐上,坐在床上,低著頭費力的呼吸著,特別是晚間,困難的呼吸聲直接能讓其他人感受到死亡的臨近.
一呼一吸間,如同死神的腳步.
本來就是骨瘦如柴,結果住院第二天又出現了腹瀉,體重急劇減輕.骨頭,身體的骨頭突兀,如同非洲的難民一般,就剩下一顆翻著白色的眼仁,讓人知道他很難受!
讓人感到可怕的還是皮膚,大片大片的紫紅色或者發青發藍的斑塊和結節,布邊無肉的身體.潰爛,皮膚表面的潰爛,腐爛,潰爛的皮膚,不斷的漫延.從潰爛的皮膚中流出的不是血水,而是發渾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慢慢滲出滴落!床單上如同滴落的點點梅花,或紅或黃!
呼吸困難而導致張開的嘴,能讓經過專門訓練的醫生都感覺到毛骨悚然,口腔內部大量的念珠菌感染.從正對著他張開的嘴望進去.
白色的毛狀白斑,大量的白斑,還有長長的鞭毛,隨著一呼一吸,白色的鞭毛慢慢的舞動著,如同是惡魔身上的體毛一般,慢慢的舞動著,誘惑著觀察者.
形如惡鬼,不為過!
張凡今天值班,進入病房後,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發酸,發臭,一種死亡的氣味,真的是一種死亡的氣味,人體自身的基因就非常排斥這種氣味,天生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職業所限,不得不進入.
這種疾病,就算不去親密接觸,可肺部已經爛了,里面大量的病菌,因為免疫組織的破壞,這個時候的肺部,可以說有什麼細菌,病毒都不奇怪!
張凡帶著兩層厚厚的口罩,直接就能讓人窒息的那種厚度.就這,張凡還不敢用力的去呼吸,生怕太用力,細菌通過口罩!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想吃的東西?"張凡輕聲的問道.
"嗬!嗬!"困難的搖了搖頭,肺部如同一個走風露氣的破篩子!
"那你好好休息吧!"也沒什麼可說的.這個時候,只能等死,痛苦的等死.他的全身都在痛,輕輕的抽搐,病毒已經侵襲了他全身各處的神經,這個時候的他,就是想自殺都沒那個能力了!
突兀的大眼睛,慘白的眼仁中懸起著一片片的絮狀白斑,HIV連他的眼睛都沒有放過!艱難.非常艱難的舉起了右手,望著張凡.淚水,混濁的淚水跌落.就是這個淚水都是富含病毒的!
張凡看著他慢慢舉起的右手,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結果,慢慢的他做出了一個抽煙的姿勢!然後對著張凡點了點頭.期盼,死亡前的期盼!
今天要是個老醫生,絕對不會和他廢話的,不是醫生殘忍,是沒必要了.問與不問沒有差別,臨終關懷,是家屬或者親人的事情,醫生畢竟是陌生人.
張凡看著他祈求的眼神,微微的點了點頭.同情?這是個同類啊,一個活生生的的人啊!生命的盡頭,不談職業,之談人性,這個舉手之勞,張凡決定滿足他.算是給他一點,陽世間最後一點點的溫暖!
張凡出了病房,談不上難受而是覺得殘忍.生不如死,真的是生不如死.他的不檢點,造成了今天的後果,可不管他如何作孽,不檢點,都不應該受到如此的懲罰!
脫了白大褂,掛在隔離室的門背後,把手套,口罩,鞋套扔到了指定的醫療垃圾回收處後,洗手,消毒液洗手,使勁的搓著手,怎麼都感覺著他嘴里的白色鞭毛就在自己的手背上!
"誠哥,給根煙."張凡對著一個大齡住院醫說道.因為考執業醫師考了好幾年,都三十多歲了,還是個住院醫.在醫院里,很是低調,也很邊緣.
低調到有時候,其他醫生結婚的時候,說不定都能忽略了他!這就是成人世界,沒有童話.
"呵呵,張老師也抽煙嗎?我還不知道,來我給你點上,煙不好!"
"誠哥,不客氣,給我一根就成!我也是偶爾抽一根."雪蓮,嗆人的雪蓮.邊疆省太不爭氣了,竟然都能把一個煙廠給經營倒閉了!然後被某個煙草大省的煙廠給兼並了,真搞笑!
"估計那個病號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真慘!"一邊去櫃子里面拿煙,一邊給張凡說道.
"差不多,我剛進去看了一眼.才幾天的時間,全身都爛了."
"你可小心注意點,沒事別老去.哎,這個打架打的,這下次那個凶手麻煩了!"
"誠哥,你碰到過幾個."
"什麼?這種病?"
"嗯."
"說多不也多,說少也不少.我進科以來,不少于十幾個."
"幾年了."
"差不多五年的時間,被查出攜帶HIV的不下十五個.查出來就走了,像這種還是第一次見到.被查出HIV的人,就如同水蒸氣一樣,見光以後直接就消散在人間了."
"也不治療?"
"呵!咱們能治療個什麼喲!這個疾病發現後,就是盡早的抗病毒治療,用的藥物都是生物制劑,咱們這種醫院,連用個便宜的白蛋白都要院長簽字,怎麼會有哪種藥物呢!太高端了!"
"哦,這種病人一般都是什麼症狀來就診的."
"發燒,長時間的低燒,全身淋巴腫大或者是反複的帶狀疱疹.我碰到的一個就是帶狀疱疹,反反複複.在私人診所治療不好,就來就診.神內的主任眼睛太毒了,一眼就知道不對勁,直接就扔了過來.還提前給我打電話,讓我注意點,當時我年輕,不懂,不知道注意什麼."說著話,他點了一根煙後,繼續說道.
"那個人是個老板,能看的出來身價不菲,也非常的會做人,給我發煙,握手,特別會說話,那個時候,我剛剛考上執業證,沒錢,他的煙又是好煙,就多聊了幾句."
"然後就查出來了?"張凡捧哏般的說了一句.
"嗯,那個人不差錢,說是做個全身檢查,把能開的檢查都開上.估計他有點察覺了.又不好意思說,所以."
誠哥,他慢慢的吐出了煙霧後,又說道:"當檢查結果回報後,我差點把自己的手給剁了,雖然知道這種方式不傳染,可你不知道,我當時的那個膈應,哎!一周沒睡好,天天晚上做夢,就一個夢境,我一直在檢驗科等著抽血!你說可怕不可怕."
張凡拿著煙,戴好口罩,戴好帽子,鞋套,手套,穿上專用的白大褂後,再次進入了AIDS的病房.
結果,用不著了!永遠用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