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五章 窮山惡水(下)


水盜們根本毫無防備,他們不相信這世間有如此遠射程的弓箭。

只不過猶豫一會,十支箭已經飛要眼前,狠狠紮下。

厚達數寸的甲板和紙糊的一樣,叭的一聲,箭矢沒入有半。

有的桅杆被射中,咔嚓一聲,就裂開幾指長寬的裂縫,在風帆重壓下,桅杆搖搖欲墜,轟然傾塌。

最慘的是被射中的人,防身護具如同空氣,射中之人被箭矢之力帶得向後飛退,倒栽下船,眨眼染紅河面。

水盜們被這強力至恐怖的箭矢震懾。

原先囂張跋扈的呼喊戛然而止。

詭異的靜,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因為中箭的人都是在刹那間死去。

六桅船上,剛射完一輪的士兵們也支在船舷上休息,這弓實在耗力,就算經過數次改良也不可能連射,而且至多射五次,士兵們的力氣就會耗盡,無法再拉開弓弦。

所以,時間變得愈發寶貴,血狼催促著一眾船夫趕快劃船。

木槳拍擊水面,驚動了發呆的水盜。

血腥,並不能讓他們放棄貪婪,水盜頭子胖頭魚揮著兩把短刀大吼:“追,趕快追上去,殺光他們。”

吼了幾聲,他馬上躲入船艙,在沒人看見的情況下抹了把冷汗,咒道:“該死的,什麼箭呀。”

剛才一支箭就擦著他頭皮飛過,那種可怕的穿透力現在想來都是一身冷汗。

呆了一呆,他又鑽出頭去,吼上兩嗓子:“沖,沖,都***可勁兒上,誰搶了他們的船老子讓他當二當家。”

喊完馬上縮回腦袋,接著外面又傳來那可怕的箭嘯。

一陣騷亂後,有兩艘船的桅杆被打掉,一下失去行進的動力。

被激起血性的水盜追趕不休,箭矢雖強,卻終究力量有限,無法對數量眾多的水盜構成真正威脅。

五輪箭射過後。

六桅船上的士兵們小臂已經腫了一圈,這已經完全超出他們平時的力量上限。

血狼命令他們停下,讓他們兩兩一個互相揉搓對方的手臂。

神臂弓不能再用,否則這些士兵手臂肯定會廢掉,還不如現在保留一些實力,就算被水盜趕上還有最後搏命的機會。

與此同時,拉近到射程內的水盜們開始用粗陋的長弓反擊。

木制箭矢劈里啪啦的落在六桅船上。

雖然力量不大,卻也有些麻煩。

血狼揮舞著鐵劍,擋住亂飛的箭矢。

六桅船像一條肥碩的游魚劈波斬浪,後面卻是一群瘋狂的食人魚。

看著越拉越近,已經清晰無比的六桅船。

眾水盜好像聞到了肥肉淌下的香油。

胖頭魚早就鑽出船艙,他用望遠鏡瞄了一番,興奮的激勵手下:“他們人很少,快上。”

幾艘速度最快的單桅船沖得狂猛。

水盜尖銳難聽的笑聲灌入血狼耳朵里,他歪了歪腦袋,頸骨發出一陣爆豆聲,當水盜沖得近時,那種人數劣勢產生的逃避感早就消失了,既然無法離去,厮殺已經不可避免,戰士狂熱的戰意就沸騰起來。

除了那群可憐的船夫還在拼命想逃,血狼和一群士兵已經被強烈的殺意取代所有意識。

腦海中只剩下殺敵一個概念。

然而。


沖在最前面的單桅船忽然有些異樣。

他們的速度在不斷變慢。

只聽船頭幾名水盜發出又驚又怒的吼叫:“船進水了,媽的,怎麼搞的。”

這艘船上的水盜只能憂郁的看著其他船只趕上,取代他們向六桅船沖去。

不過,這種憂郁只持續了片刻,就被幸災樂禍取代。

因為他們聽到,前面的船只也發出同樣的驚怒的喊聲:船進水了。

沒過多久,沖在最前面的五艘單桅船都傳來不好的消息。

他們的船底被鑿出了幾個大洞。

這時候,就算再蠢,他們也知道這絕不是偶然事件。

“水下有人鑿船,該死的,”水盜們大呼小叫,五艘單桅船的水盜很快跳下水。

他們做著水上搶劫的買賣,水性無疑個個都好。

所以被鑿了船也不慌張,而是個個都要下水宰了那些鑿船的家伙。

單桅船上的異狀,同樣落入胖頭魚眼中。

能當上水盜頭子的他當然不是笨蛋,很快察覺其中蹊蹺,迅速下令:所有船只警戒,派人下水保護船底。

就這麼一會,水面上骨碌碌翻滾出七,八具無頭尸體。

那些扯著紅白筋肉氣管的斷頸往外翻湧著血泡。

殘酷中又多了幾分詭異的景象讓水盜們頭皮發麻。

胖頭魚他們不是沒見過血腥的人,真刀真槍面對面的干比這惡心百倍也能接受。

可是水底里幽寂寂的,連一點聲息也沒,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誰也沒法接受。

“小心著點,都別單獨行動。”退縮絕不可能,胖頭魚在水面上扯著嗓子大吼。

然而,尸體還是不斷的翻出來。

那一大片水域,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是人是鬼?”天不怕地不怕的水盜也有些慌了。

死了二十多個人後,終于一個個浮出水面,退往船邊。

以一艘艘船為核心,水盜們漂浮在水面,茫然而帶著懼意的眼睛盯著水面,生怕水底下那不知名的“東西”把自己變成一具無頭浮尸。

並不是沒有人看到那東西,但是渾濁的水質影響了他們視線,只看到同伴在一抹黑影纏繞下失去頭顱,等他們想去救援時,黑影卻消失在河底,從輪廓上看,那應該是個人形生物。

在水盜茫然無措的時候,血狼他們卻清楚,這一切一定是楊政的傑作。

顧不得那激昂的殺意,他們催促船夫趕快逃,雖然很想親手殺光這些水盜,可是面對無法彌補的人數差距,他們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將來會有機會的。

船夫不用說,使出了吃奶的勁向前劃去,六桅船漸漸與水盜船隊又拉開距離。

水盜何曾沒有見到這一幕。

胖頭魚臉色陰沉,到口的肥肉就這樣放過,實在不是水盜的作風。

然而……水底的陰影。

像座大山壓迫在他們心頭。

“大當家的,追不追?”胖頭魚身邊幾名水盜仍被貪婪控制內心,盯著逐漸遠去的六桅船惡狠狠的道。

胖頭魚將望遠鏡拿起又放下,眼看六桅船就要消失在霧氣中。


他肥胖的右手在船舷上猛的一砸,嘶聲道:“追。”

話音剛落,一支箭飛出水面,“啪”的一聲紮進胖頭魚心口。

“大當家!”眾人大驚,圍住翻倒在地的胖頭魚,那支箭不過是尋常木箭,卻破開了胖頭魚胸口軟甲,胖頭魚還沒死,箭支力量終于還是不夠,只入肉一寸,胖頭魚全身肥肉,這點傷也無甚大礙。

但這幽魂般索命的箭卻嚇掉了他半條命。

箭是從水底射來的,還是一支木箭,多種因素下,卻正中他胸口,還能破開他花重金打造的金絲軟甲,他越想越覺對手可怕,如果這箭是在岸上射的,他根本逃不過一死,沒有人會不在乎性命,胖頭魚掙紮著阻止了船只,他覺得現在要做的就是遠離那艘六桅船……

越快越好!

六桅船終于將水盜船隊甩在身後。

血狼和一眾士兵坐倒在甲板上,船夫們歡呼出聲,這是真正的死里逃生。

想想自己剛才就在幾百名水盜的追趕下,那種種緊張,恐懼,擔憂,慌張現在回想起來已經成了一種刺激,讓他們愈加感覺生命的珍貴。

船尾忽然撲通一聲響。

眾人剛剛從死亡陰影里逃出來,神經極度過敏,啊的一聲叫,一下子所有人都蹦了起來,十幾把劍做出起手式。

待看清那個濕淋淋的人時,士兵們垂下劍驚喜道:“大人。”

楊政翻上船舷後,就仰天八叉倒在甲板上,連士兵們喊他也不能回聲,只晃了晃手,接著死命喘氣。

他的臉色有些青紫,顯然是極度缺氧的緣故。

楊政剛才在水底呆了近半個小時,這已經接近他的身體極限,就算芭比給他改造的身體強悍無匹,他也不可能不呼吸。而且在水底,為了保持神秘性,他一直在使用精神力,精神絲讓他能夠牢牢控制局面,鑿船,殺人于無形中。

所以別看楊政剛才大發神威,顯得輕而易舉,身上也沒有一點傷,這卻不比一場生死之戰輕松,他已經竭盡全力,到最後一箭射中胖頭魚,他不是不想殺死他,而是實在也辦不到了,那一箭已耗盡他最後一絲氣力。

倘若水盜仍不放棄,楊政只能浮上水面硬拼,那時候,孰勝孰負,便很難預料了。

至少六桅船上大部分人都逃不過一死的局面。

喘息了幾分鍾,精神力使用過度的後遺症也減輕了,楊政艱難的從甲板上爬起來,他的實力可說是驚人,一人力退數百人的水盜,但想起斯嘉麗等人深不可測的逆天力量,楊政沒有一點喜悅。

要想再次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並且和他們有平等對話的權利,楊政還要走多久。

前路依然漫長無比。

六桅船終于達到目的地,這是一個簡陋的碼頭,碼頭邊站著一群士兵。

在士兵的監督下,幾艘商船正在裝載貨物,六桅船的出現令士兵們警惕無比,等看清船上的人後,士兵們才松口氣,而楊政的出現,更讓士兵們驚喜不已。

四盤水礦脈的險惡形勢,派遣到這里的士兵早就深有體會。

楊政回來前,血狼就是在這里受的傷。

當時一場血戰,雖然擊退敵人,己方也是損失慘重。

就是在碼頭上的一群士兵,也或多或少都帶著點傷,士氣低落。

楊政的到來給他們注入一記強心劑,這些東線過來的子弟兵,沒有一個不對楊政充滿敬仰,否則他們也不會拼死拼活要追隨到這窮山惡水來,失去軍職,代表他們永遠失去軍中立功晉升的機會。

楊政自己也無法理解這個世界某些人的思維。

他是現代人,所以覺得為其他人效命,甚至不惜生命是有些不可思議的,除非代價足夠,但這個年代某些人,卻可以為一個自己敬仰的人,為自己的信仰毫不猶豫死去。

這種激烈的感情雖然讓楊政有些啼笑皆非,但看到手下那群士兵看著他一副“隨時可以為他死去”的眼神,依然讓他有些眼角發酸。

不管怎樣,人都是有感情的,楊政也不例外。

六桅船上抬下不少慰勞品,那是焦蘭城地頭蛇送的禮物,楊政正好借花獻佛,慰勞自己的手下。

帶了四盤水的駐地,士兵們除了還在巡邏的都被招集了起來。

楊政和士兵們見過面後,讓他們把那些整只的豬羊烤起來,在簡陋的駐地里舉行了一場酒宴。


兩百多名士兵映著紅通通的篝火。

楊政讓所有人都用大碗滿上酒,先和士兵們連干三碗,氣氛迅速熱烈起來,這些軍中子弟本就豪爽,初時還有些拘謹,酒精一沖,就放肆起來,士兵們大吼大嚷,發泄多日來的郁悶。

楊政等他們發泄夠了,自己舉起一壇酒走到篝火邊,巨大的火堆將他的身影輻射出去,隨著火光跳動。

他清清喉嚨,喊道:“大家靜一下,我說幾句話。”

士兵們安寂下來,楊政的聲音清晰落入他們耳中:“我不在的時候,大家辛苦了,威古蘭的局勢很亂,甚至不比東線打仗時安穩,在東線,危險固然危險,你們卻有晉升的機會,但跟我到了威古蘭,可能死了,你們卻還只是一名親衛,這些話我當初也說過,你們卻沒有絲毫怨言,一心一意要追隨我,我很感動。所以,這碗酒,我敬大家。”

楊政仰脖將那碗酒喝下,贏得士兵一片激賞,他隨手丟下那碗,壓了壓手:“聽我說,你們跟了我,雖然是你們護衛我,但我卻有責任盡量讓你們活得風光,活得滋潤,否則讓你們跟我也沒有任何意義。這四盤水礦脈險惡異常,留你們在這里也沒多大用處,明天就隨我回郡首。”

楊政峰回路轉的一句話令全場熱烈的氣氛忽然僵住。

“我們不怕死,大人。”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句,頓時引來士兵們激烈回應。

楊政看他們吵得熱鬧,也不急于反駁,他幽幽靜靜的站在那兒,片刻之後,反是那些士兵覺得不敬,吵嚷聲也漸漸平複下去。

“讓你們回郡首不是耽于安樂,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們辦,在威古蘭我只有一千名親衛,能夠真正信任的也只有這一千人。焦蘭,德克蘭,邊界都要人,我抽不出來,想來想去,也只有讓你們替我去辦。”

聽著楊政不徐不急的說話,士兵們剛才的激動不翼而飛,他們本就習慣服從命令,只要不是閑置就足夠了。

楊政說完話,酒宴依然繼續。

他走下去後,血狼迅速湊了上來,低聲道:“大人,你把這里的人都抽光,那礦脈怎麼辦,只怕要亂了。”

楊政微微一笑:“亂,現在不亂嗎?四盤水礦脈除非你有足夠兵力掌控,否則只會在這個爛泥坑里越陷越深,把自己的力量憑空消耗,血狼,我們現在手頭的兵不多呀……”

“何況我把這里空出來,也正好減輕其他兩個礦脈的壓力,如果把威古蘭的眾多水盜勢力比做一群瘋狗,這一大塊肥肉,他們肯定要搶,到時候,狗咬狗的是他們。”

“大人英明。”血狼也不是笨蛋,說到這里已經領會楊政意圖,適時拍上一記馬屁。

次日

四盤水礦脈上的所有軍事工事都被拆光。

儲存的鐵礦被楊政手下搬運一空,兩百多名士兵上了八艘四桅船,一行人浩浩蕩蕩開往威古蘭縣。

果然,駐軍離開的消息當天就像鴿子一樣散布出去。

各股水盜留在四盤水的眼線迅速將這個重大信息回饋給他們的首領。

一時間,四方湧動,各股勢力蠢蠢欲動。

有頭腦些的水盜還在懷疑是否官方的引鱉入甕之計,沒有輕舉妄動。一些沒頭腦的水盜則快速招集了人馬殺上四盤水,等頭幾批人馬搶得缽滿盆溢後,再有頭腦的水盜也按捺不住眼紅了。

半個月內,至少有百余支水盜勢力在四盤水附近晃蕩,引發了新一場資源爭奪大戰。

隨處可見的厮殺,搶掠。

四盤水被一股濃厚的血腥味覆蓋,殘敗的船只,砍得破碎的尸骸,漫山遍野。

人類的貪婪是無法壓抑的。

這種大規模的集體厮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就算一些嗅覺敏銳的水盜已經察覺到其中不安分的因素,但看著別人整船整船的將上好礦石運出四盤水,無法壓抑的嫉妒就掩蓋了理智。

何況,他們的心里,總有一絲僥幸,總認為別人沒自己這麼聰明,總以為自己會是最後一個勝利者。

人的微妙心理,使他們不願意輕言撤退,這場水盜之間的戰爭曠日持久的延續下去。

一個月後,至少有五十支水盜勢力葬送在了四盤水。

然而,真正的大鱷還沒有出現。

神秘的章魚盜。

實力出眾的鐵娘子軍。

還有幾支人數上千的大勢力,並沒有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