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一章 變異戰士(下)


黑暗中,咻咻聲越來越近。

楊政將離他最近的幾名親兵擠到船舷下面。

黑獵血揮出一片半圓形的烏光。

一陣劈里啪啦的聲音過來,暴雨般的嗒嗒聲響起來,這是箭支落下的聲音,夜箭,又是該死的夜箭,楊政使出渾身的力氣在格擋,可他一人的力量終究有限。

士兵中箭的聲音仍不斷傳來。

每一聲慘叫,都讓楊政的心猛烈抽搐一下,他死死的咬住唇,咬破了,血滲入喉嚨,腥腥的味道。

那短暫的一瞬,如同過了千年。

楊政反手駐劍,胸口在扯裂似的劇烈呼吸後,麻痹的感覺終于退卻,他扯著嗓子高吼:“盾牌,立盾陣,防守。”

顧不得悲傷,余下的士兵搶過掛在船弦邊的盾牌,一張張盾密布船舷,第二波箭雨已經來了,急速的箭支或打在盾牌上,或從高空直接落下,擦著身體利嘯而過。楊政拿過一面鐵皮方盾,一邊退一邊指揮著艙內出來的士兵將受傷和死去的士兵抬下去。

甲板上一邊狼籍,鮮血混合著雨水流淌,間或有士兵呻吟的聲音。

戰爭來得突然。

幸好楊政帶領的是東線最精銳的士兵,他們身經百戰,絕不是烏合之眾的水盜可比。

曾經領教過蜂巢島夜箭的楊政自然早有准備,這些盾牌比尋常盾牌要大了一倍,臨時組成的盾陣可以護住大半船體。除了第一波箭雨至少讓楊政損失了數十名手下,接下來的夜箭已不是問題。

躲在盾牌下的楊政來回在甲板上奔走,傳遞自己的命令。

這時候,只有鼓舞起士氣,才能讓士兵們忘記自己正處于被動挨打的下風。

八桅船全速前進,離蜂巢島越來越近。

離碼頭還有五十米左右時,守在右船舷邊忽然發出一聲慘叫,只見一根魚叉透過盾牌間的縫隙刺進來,粗大的鐵叉一下子洞穿了守在那的一名士兵,盾牌轟然倒下,魚叉高高舉起,將依然在掙紮的士兵甩了出去,血沫蓬灑下來,濺了周圍士兵一身。

“高斯!”兩邊士兵發出悲喊,紛紛沖向船舷。

魚叉向後一翻,只聽水面傳來撲通一聲,等士兵揮舞著刀劍跳上船舷,也只來得及看見水面一閃即逝的黑影。

楊政分開人群,來到出事的船舷邊,那里血跡斑斑,船舷上的手臂粗的鐵條有扭曲的痕跡,留下一灘晶亮的液體,楊政抹起那液體,放到鼻邊,聞到一股刺鼻腥味。

親衛高斯死了,傷口可怖,那把大魚叉連皮帶甲將他胸膛刺穿,連心肺都被捅出身體。

楊政合上高斯仍死死圓睜的眼睛,胸口仿佛被巨石壓著,讓他的呼吸比平日要艱難百倍。

士兵們圍在他身邊,繃著臉,眼中充滿憂傷和憤怒。


他們連凶手的樣子都未曾看到,敵人竟凶悍至此。

空中濃云就壓在頭頂,閃電與雷聲幾乎同時在響,顯示此刻那些凶猛的雷電其實近在咫尺。

楊政心髒跳得激烈,比雷電更讓他不安的是潛伏在黑暗中的殺手,不是一個,是一群,他的精神絲在蔓延,感覺得到危險就像一把貼在眾人喉嚨上的尖刀,隨時可以割斷他們的喉管。

猛然間,他的右眼皮跳了兩下,他猛的站起來,朝仍然首在船舷邊的士兵吼道:“後退,全部回縮。”

雷聲又在此刻炸響,眾人的耳朵嗡嗡作響,楊政的聲音被雷雨交加的天氣覆湮,只有離得近的士兵在後退,船尾的士兵只看到其他士兵的動作,還在猶疑之際,幾十把青黑色的大魚叉就刺了上來。

來不及後退的士兵揮盾格擋,卻只聽見劇烈的摩擦聲,大魚叉以無比霸道的力量絞開鐵盾,邊上青光一閃,另一把魚叉已經洞穿了士兵的身體,十幾蓬鮮血幾乎同時灑下……

“王八蛋!”

士兵們發出怒吼,紛紛沖向船尾。

但那些隱藏在黑夜中的殺手已經收回魚叉,紛紛倒翻下船,躍入水中,他們來去入風,伸手敏捷得不可思議,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黑夜里傳來那怪異的桀笑,仿佛在嘲笑士兵們的無能。

有脾氣暴躁的士兵已經爬上了船舷,准備跳入水中拼命,但有一個人影更快跳上船舷,伸手一撥,將幾名爬上船舷的士兵推回船內,而他直接跳進了水里。

眼尖的士兵發出驚呼:“將軍,將軍跳水了。”

血狼第一時間撲到船邊,下面水浪滾滾翻湧,黑夜里哪里還有一點人影可見。

“將軍都下水了,還等什麼,弟兄們操家伙上吧。”

向來脾氣最直的斯哥特第一個跳上船舷,操刀一聲吼,頓時激起士兵們的血性。只有血狼隱隱覺得不能沖動,這些東線來的士兵,雖然不能說不會游泳,但他們騎兵出身,根本沒有在水里干過仗,在如此迅猛洶湧的洪水里,跳下去和熟悉水性的敵人作戰,無異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他張嘴欲要阻止沖動的士兵。

水面上嘩拉一聲,一個巨大的黑影猛然拋飛上來,劃過一個拋物線後,正巧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士兵們如臨大敵,十幾把刀就擱在了掙紮扭動的不明物體上,等看清那東西的面目,全都倒吸了口冷氣。

這是什麼怪物,人的形狀,身上卻大部分覆蓋著細小的鱗片,手掌腳掌生著蹼,嘴巴裂開到耳角,張合間仿佛將腦袋分成了兩半,上下兩排白色尖銳的碎牙不斷的發出咯咯的摩擦聲。

甲板上很快積起一灘青黑色的血跡,原來怪物的四足都被挑斷,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即管如此,這怪物仍然瘋狂扭動身體,張嘴就咬向身邊的士兵。

士兵們心寒之余,就要捅死這怪物。

身後發出一聲響:“住手,別殺了他。”

楊政不知道何時已經爬上了船,渾身濕漉漉的,黑獵血提在右手,神色依然冷峻如常。

他快步走到那人形怪物身邊,見到楊政,剛才還凶橫若獸的怪物瑟縮了一下,口鼻中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片刻後,猛的發出一聲尖叫,腰身一彈,飛咬要楊政的喉嚨,還未近身,砰的一聲悶響,楊政的拳頭正中怪物嘴巴,慘叫聲中,怪物滿口牙齒落了大半。


楊政一腳踏在他胸口,森然問道:“我問你,你是島上的人?”

那怪物手腳都斷了,又被踏住胸口,反抗已辦不到,只是面對楊政的問話,他的喉嚨里翻出幾口血沫,吱吱的叫了幾聲。

楊政以為他不肯開口,腳下一用力,那怪物慘聲大叫。

“沒用的,他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了。”羅素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出來,蹲在怪物身邊,眼神里充滿驚異。

楊政微微一怔,看向羅素:“怎麼說?”

羅素此刻正用蒼白的手指抓住怪物的下顎,仔細的觀察著,眼中的驚異漸漸化做興奮,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呀……好厲害……太厲害了……”

楊政面臨強敵,哪里還有空聽羅素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耐煩的打斷他:“什麼厲害,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羅素站起來,用力的雙拳對握,這在平時冷淡如僵尸般的他身上絕對是難得的表情,連聲音都無法壓抑興奮之情:“你上次給我看的那兩管液體,我一直懷疑是某種改造液,不過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試驗材料,現在看來……這就是那種改造液的功能了,你看……完美的肌肉,力量至少比人類提高數倍,還有這身魚鱗堅硬無比,普通鐵劍根本砍不進去,嘖嘖,”羅素指著地上的怪物:“多麼天才的研究,簡直是神的作品,太偉大了,太神奇了……”

楊政冷冷打斷了他:“你是說,那種東西把他變成了這種怪物。”

“是的,絕對是的,如你所見,這些章魚盜全是改造人……那些神奇的液體,把他們變成了超級戰士。”

“神奇!”一聲暴喝,楊政忽然揪住羅素的衣領,因為太過激動,這聲音如炸雷般,把四周的雨聲都壓下了。

所有士兵都噤若寒蟬,他們從未見過楊政如此暴怒,羅素離得最近,他甚至能感覺到楊政剛才幾乎要將他撕碎,可是他不明白楊政為什麼發怒,在短暫的失神後,他用力去掰楊政的手:“你做什麼?”

楊政深深吸一口氣,他無法接受這種事實,把人當試驗材料,將活生生的人改造成怪物,可是就像他無法接受奴隸販賣一樣,他心中有再多的不平,也無法改變。

這不是地球,不是科技發達的文明,他不能用地球上的道德來約束這里的人。

看了看四周茫然的士兵,楊政知道,身邊這些人雖然都是他最好的部下,都願意為他戰斗到死,卻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不清楚他為何發怒,楊政和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很悲哀也很無奈,楊政苦笑一聲,手也緩緩松開了。

羅素擺脫後,連忙後退兩步,謹慎的盯著他。

就在這時候,船體劇烈的震動了一下。

“將軍,到島上了。”

在了望艙內的士兵高呼一聲,楊政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伸處蜂巢島的彎月凹形碼頭內,四周船只碎木浮滿水面,隨著洪流的拍擊沖撞著焚燒得破敗不堪的碼頭。

素來謹慎持身的楊政看了一眼腳下丑陋的變異人,幾秒鍾後,他的神情已見清冷。

望著黑洞洞的蜂巢島,楊政忽然有一種從沒有過的毀滅的決心。

他無法改變,但他能毀滅。


黑獵血一閃,變異人身上號稱刀槍不入的魚鱗像白紙一樣被刺穿,變異人抽搐了幾下,便死過去。

“上島吧。”

楊政輕輕的吐出這句話,兩百多名士兵已踏足在島上。

滿地的尸體,血雖然被沖走了,但血腥味卻久久無法消散,一股森森的陰氣繚繞在島上。

士兵們以扇形分散,左手盾右手刀,僅僅跟隨在楊政身邊,惡劣的天氣,還有先前出現的可怕變異人,讓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精銳戰士神經繃緊,緊張情緒猶勝當初與滄月狼軍的對峙。

楊政沒有拿盾,他和羅素走在一起,在短暫交流之後。

黑夜里響起倏倏的聲響,密集而迅猛。

那是無心者的腳步聲,論身體條件,無心者並不比變異人差,甚至因為他們沒有痛覺,沒有恐懼感,可以發揮出遠超常人的戰斗力,但也正因為如此,無心者如果沒人操控的話,就是一具沒大腦的機器,不像變異人有獨立的思維,可以分析形式,和人類一樣戰斗,這也是羅素對變異人如此驚訝興奮的原因。

對于致力于研究極限術法的僧侶和術士來說,他們就好比現代社會的科學家,比常人知識淵博,同樣對研究有狂熱的愛好。

變異人的出現讓羅素看到了一塊嶄新開闊的天地。

他心中早打好算盤,一定要活捉一個變異人帶回去研究,同樣他也對研究出變異人的家伙也充滿了好奇。

如果是黑法師塔那群勢力鬼,那可太讓人傷心了。

他們的黑魔法已經研究到這種程度了嗎?

羅素還在思索之際,忽然受到感應。

黑暗中響起無心者尖利的嘶叫,淒滄無比。

羅素心口一疼,臉上已流露出憤怒神色,一名無心者被摧毀了。

無心者需要羅素用精神力操控,死亡與生存都與他緊密相連。

他迅速的抬起黑法杖,銀色魔紋浮起淡光,羅素的眼睛就像是一片鏡子,平板,反光,倒漏狀的瞳孔微微收縮,黑夜里,無心者發出齊聲震吼,一條條黑影飛速掠動撲向事發地點,模糊至人影無法看清。

楊政等人沒有輕舉妄動,無心者的戰斗力眾人都見識過,所以士兵們覺得即使真是一些怪物在那,無心者也不會落在下風。

然而不過片刻,羅素的臉色就白得接近透明。

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法杖連連揮動,先是從黑暗里跳出不少無心者,接著是密密麻麻的黑甲蟲飛出來……

蜂巢島最高峰上,先知賈費斯咦了一聲,輕輕自語道:“亞路德僧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