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家里知道了

病房的門被敲響,傅平安還以為是醫生查房,進來的卻是幾個姑娘,她們帶了十二捧鮮花,把病房布置的花團錦簇,每捧花束上都有寫著字的小卡片,原來這是茜姐安排的花店送貨,她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傅平安的感激之情.

隨後進來的才是醫生,主治醫師帶著幾個實習生走進來,看到滿屋子鮮花,隨口問道:"女朋友送的?"

傅平安沒說話,醫生拿出CT片看了看說:"顱骨夠硬啊,沒大問題,對了,你還是學生吧,上高三還是大一?"

王俊說:"大夫,你開什麼玩笑,這是我們大哥,怎麼可能是學生."

醫生笑了笑,幾個實習生多看了傅平安兩眼,出去繼續巡視病房.

"我是大哥麼?"傅平安問.

"你必須是啊."王俊說,"你現在還年輕,處理問題經驗不足,但是狠勁和義氣都夠了,最多兩年,茜姐就會讓你獨立管一攤子,比如洛可可酒吧,到時候罩我啊兄弟."

傅平安禁不住浮想聯翩,做大哥的滋味,似乎也不錯.

病房的門再次被人敲響,這回進來的是老六,老六是禿子的人,手底下有一幫游手好閑的兄弟,每次有事都沖在第一線,但是昨晚上掉了鏈子,喝大酒喝到人事不省,在洗浴中心睡得跟死豬一樣,結果耽誤了大事,老六羞愧難當,不敢去見茜姐,先提了兩箱子高鈣奶來看傅平安.

與此同時,陳茜和趙光輝帶著會計大姐提著物流園的全套賬本來到國稅局稽查隊,有男人在,陳茜更加無所畏懼,把賬本往稽查人員桌上一丟,說查吧,盡管查.

"你什麼態度!"稽查員豎起了眉毛.

"配合的態度,查出我們偷漏稅,我們認罪伏法,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多大點事."趙光輝說道.

"這人干嘛的?你們公司的員工麼?"稽查員問陳茜.

"也算是吧,我男人,趙光輝."陳茜不動聲色答道.

這個稽查員大前天才和張彥軍吃過飯,喝了兩瓶茅台酒,完了還去桑拿了一下,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他是借著稽查的名義給陳茜施壓,以配合張彥軍的其他行動,稽查隊不同于專管員,三教九流接觸的多一些,對于趙光輝的名頭是有所耳聞的.

一般人都不會去招惹刑滿釋放人員,更何況這位是八年前淮門的大哥級人物,蛟龍歸海,猛虎回山,這個檔口欺負他的妻兒家人,這不是廁所里打燈籠,找死麼,稽查員氣焰大減,和和氣氣說賬本留下等通知吧,我們也只是例行稽查,不是針對你們.

"那謝了."陳茜留下賬本,昂然離去,本來預備好的購物卡也沒給.

出了國稅局大樓,陳茜,茫然四顧,事情紛亂,千頭萬緒,不知道從哪里做起,會計大姐騎著電動車先走了,陳茜也上了車,趙光輝回來後,她就不用親自開車了.


"去哪兒?"趙光輝問.

"去沃爾瑪買點東西,到平安家里去一趟."陳茜說,人家兒子為了自己赴湯蹈火,再瞞著掖著有點不合適了,必須登門致謝,這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

中午,和平小區五號樓下,傅冬梅的小店里,兩口子牌興正濃,小店生意一般,但是後面的棋牌室卻天天從早到晚沒有閑著的時候,街坊四鄰都喜歡到這兒打牌,順便交流信息,各種奇聞異事,國際政治,無所不談.

范東下肢癱瘓之後消沉了一段時間,現在漸漸習慣了,他要麼在前面開店,要麼在後面打牌,他麻將打得好,打八十分更是一絕,大家都喜歡和他做對家,能把興趣愛好當成工作,范東挺知足的,而且大兒子爭氣,現在每月都能給家里繳三千塊錢,大大減輕了經濟壓力.

傅冬梅吃完了飯,把范東從牌桌上替換下來,范東坐在櫃台前百無聊賴,聽著收音機里播放的新聞,美國又動蕩了,次貸危機什麼的相當嚴重.

一輛悍馬車駛來,正是范東坐過的那輛,他以為是兒子回來了,卻看到下來一男一女,女的是陳茜,男的不認識,兩人打開後備箱,拎了一大堆盒子走過來.

范東趕緊回身從貨架上拿了一包金淮江拆開備用,轉眼間兩人到了跟前,手中的禮盒都是貴重東西,人參燕窩冬蟲夏菜之類,那男的長的挺帥,掏出煙來是軟中華,張嘴就喊"傅叔."

范東有些尷尬,但沒指出對方的錯誤,這種錯誤在所難免,畢竟孩子隨母親姓的很少,他接了煙問道:"陳總,怎麼有空過來?"

陳茜本來稱呼范東和傅冬梅大哥大姐的,趙光輝自降一輩,這是鐵了心要和傅平安稱兄道弟了,她也不糾正,解釋道:"大叔,這是我老公,趙光輝,我們來是……"

范東拿煙的手抖了一下,竟然是趙光輝,十幾年前自己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居然沒認出來,這可是淮門道上真正的大佬啊,居然稱呼自己一聲叔,還提著禮物登門拜訪,這是怎麼話說的.

"平安受傷了,不嚴重,我覺得要給咱家里說一聲."陳茜說道,"頭上縫了幾針,沒啥大問題,現在醫院躺著呢."

范東松了一口氣,一沒死,二沒殘,男孩子混社會挨揍受傷很正常,就算破相都無所謂,又不靠臉吃飯.

忽然門簾一掀,傅冬梅從里屋出來的,她多年練就的本領,別管麻將聲多嘈雜,總能聽到外面人的對話,聽說兒子受傷了,當媽的哪還能坐得住,她連馬上就要和的牌都不管了,蓋倒面前的牌出來問:"咋回事,車禍還是讓人打了,住哪個醫院?"

陳茜說:"大……大姨別急,人沒事,頭被啤酒瓶砸破了,皮外傷."

"哪個龜孫砸的!"傅冬梅火氣蹭的上來了,兒子那麼乖,居然有人打他,這口氣咽不下去,必須馬上立刻罵上門去.

陳茜說:"他自己砸的……平安為了護我,當著張彥軍和王三寶的面拿酒瓶砸自己的頭……"她有些說不下去了,昨夜的一幕呈現在眼前,她擔心再說下去自己會哽咽,本來陳茜是個心如鐵石的女強人,但是趙光輝回來了,她就沒必要再強悍下去,當年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大學生又回來了,感性脆弱,還喜歡哭.


"到底是我兒子!有種."范東忍不住一拍櫃台叫好,這些名字他都熟,江湖大佬嘛,但是淮門老人誰知不到他們的底細,王三寶當年外號王騷包,八幾年投機倒把進去的,出來後給自己臉上貼金,說什麼外號公爵,手上多少人命啥的,其實就是個撞了大運的老流氓罷了,至于笑面虎張彥軍倒是一號人物,堪稱奸雄,兒子小小年紀就敢和他們叫板,前途無量啊這小子.

傅冬梅劈臉給了范東一記耳光:"什麼有種!有什麼種!你給我在這看店,我去醫院看看."說著打開抽屜,搜羅了一疊零錢裝進包里,又沖里屋喊了一嗓子:"紅姐你替我打一會,我出去辦點事."

趙光輝和陳茜對視一眼,點點頭,帶著傅冬梅上車,直奔醫院,一路上傅冬梅絮絮叨叨,說兒子如何學習好,如何老實不惹事,聽的陳茜羞愧難當.

傅平安沒料到媽媽回來探望自己,趕緊起身,還想下床,傅冬梅把他按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問兒子疼麼,傅平安搖頭:"早就不疼了."

"傻孩子,當你媽也傻啊,哪能不疼,縫了得有不少針."傅冬梅看兒子的腦袋包紮的像個木乃伊,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

趙光輝和陳茜有些尷尬,推說去找醫生問問情況,就退了出去,把病房留給母子倆.

傅平安說:"媽,你吃蘋果麼,我幫你削."他的三刃木905沒有見血,倒是削了不少蘋果,傅冬梅一見這麼長的刀嚇了一跳:"平安,你現在身上帶刀了?"

"前天夜市買的,削水果用的."傅平安掩飾道.

"削水果用這樣的刀?我看殺豬都夠用了."傅冬梅苦口婆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兒子,別瞧不起你媽,你媽媽我當年也是混過的,淮門九龍一鳳,你聽說過麼?"

傅平安一驚,沒想到老媽當年也叱咤風云過.

傅冬梅說:"九龍一鳳的那個鳳,就住你姥姥家隔壁,比我大四五歲,我經常跟她混,她最喜歡穿一雙白色田徑鞋,人稱小白鞋,八幾年那會兒可風光了,後來怎麼樣,嚴打全給抓了判了,一鳳流氓罪判了二十年,好歹保住一條命,九條龍全都槍斃了,你爸爸那會兒剛上班,是廠里拿實習工資的青工,也整天在外面瞎混,到頭來落得什麼下場你也知道,混社會,一百個人里面只有一個能出頭,你媽太清楚了."

傅平安無力反駁,老媽竟然是比老爸還資深的老江湖,幾十年來風風雨雨,早就參透了江湖的真諦,混江湖,不如走正道.

見兒子在沉思,傅冬梅趁熱打鐵:"這兩口子我看了,是講究人,但咱們清白人家的孩子,沒必要跟他們一條路走到黑,別看現在風光,有錢,等哪天再嚴打,都跑不了,咱是社會主義國家,容不得撈偏門的."

傅平安無力地辯解:"茜姐都是正當生意,不是撈偏門."

傅冬梅說:"正當生意用得著你一個開車的和人家玩命?啥也別說了,這世界,誰也不欠誰,等你傷養好了就把這份工辭了吧."

難道用四個啤酒瓶砸腦袋換來的江湖地位就這麼付之東流?傅平安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