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分配下連

所謂進城掃雪,是教導隊刻意安排的放松活動,讓這幫新兵緩一口氣,體驗一下人生的美好,也好開展下一步的訓練工作.

新兵們下了卡車,從一輛專門拉工具的車上取下鐵锨,一人一把,掄起膀子干吧,掃雪比訓練輕松多了,還能感受久違的城市氛圍,大伙兒干的熱火朝天,恨不得發生點小插曲,比如有哪個不開眼的小偷被人追趕過來,比如有人當街行凶,也好釋放一下戾氣和精力.

"最好那個小偷長得像活閻王."顧磊低聲嘀咕著,眼神掃向遠處的連長孫鵬,活閻王只是新兵們給他起的綽號之一,算是比較好聽的,其他還有諸如瘋狗,變態,神經連長之類.

"那就過癮了."孫小木摩拳擦掌,但是沒有小偷出現,也沒有人敢當著這麼多兵的面行凶傷人,一上午就這麼平靜地過去,沒有一絲波瀾.

中午趕回去有些來不及,經過協調,新兵連去守備區司令部吃午飯,他們列隊開到東島市的中心位置,司令部就在這里,一個花崗岩砌成的大門,門上頂著巨大的八一五星,門前有拒馬,兩旁有哨位,挺拔的衛兵手持鋼槍站在哨位上,軍姿筆直.

新兵連昂首挺胸,列隊進入大院,進門是一條筆直的大路,道路兩旁是參天的楊樹,時值冬季,樹杈光禿禿的,但氣勢不減,走了一段距離,前面是一個巨大的花壇,花壇後面是守備區機關大樓,六十年代的建築,只有三層,但恢弘大氣,軍威凜然.

"向右轉!"在帶隊軍官的口令聲中,新兵連向食堂進發,路上見到一些司令部的兵,都是干淨利落的同齡人,但他們穿的是仿呢料的07式新軍服,而新兵們穿的還是87式作訓服,里面籠著絨衣和棉衣,臃腫丑陋,自慚形穢.

食堂已經過了飯點,特地給他們留了飯,大伙兒正吃著,忽然一個靠門口的兵看到有人進來,抬頭瞅了一眼,眼睛就放不開了,同桌的戰友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也都顧不上吃飯了.

來的是一個女兵,准確的說是一個女學員,裁剪合體的墨綠色冬常服肩膀上扛著光板一杠,翻領里面是黑色高領毛衣,頎長,颯爽,齊耳短發,白皙皮膚,挺直的鼻梁,中跟鞋在食堂的水磨石地面上敲擊出一串音符,最讓人佩服的是她的氣度,在三百雙眼睛的注視下,目不斜視走到窗口,打了一份飯,驕傲而優雅地離去,似乎這三百個新兵完全不存在一樣.

孫鵬不滿的干咳一聲,排長班長們開始催促新兵們吃飯,別東張西望,但他們的目光也隨著女學員遠去,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個學員確實太漂亮了,不對,用漂亮不足以形容,是一種女兵的英氣加傲氣,更令人仰慕不已.

傅平安這一桌背對著就是孫鵬的飯桌,聽到他和排長小聲交談:"這誰啊,通訊連新來的學員?"

"聽說叫羅瑾,背景很不簡單."

"有多不簡單?"

"她伯父是個中將……"

"吃飯!"孫鵬惡狠狠道,他是個單身的中尉,正苦于個人問題,發現心儀的目標卻如此遙不可及,傅平安預感到不妙,保不齊連長要把這股邪火發到他們頭上.

果不其然,吃完飯之後,孫鵬突發奇想,回營房的三十公里不坐卡車了,來個即興三十公里越野跑,消化一下食物.

回到葦子溝駐地的時候已經是夜里,孫鵬很善良的沒有再操練這幫兵,留給他們相對輕松的一天,後來他們才發現,今天是小年.

當天夜里,傅平安夢到了羅瑾.

悠揚的起床號聲中,新兵們迎來嶄新的一天,早上吃飯的時候,顧磊嘀咕了一句我昨晚夢到那個女兵了,孫小木也說:"我也夢見了."


何昌盛過來給這倆貨一人一個爆栗子:"看來訓練強度還不夠啊,夜里還能做夢跑馬是吧,還能夢見連長的女神,回頭給我操場上跑十圈!"

傅平安站起來說:"我也跟著跑吧."

何昌盛說:"怎麼,五班副你也夢到了?"

傅平安點點頭.

"那你也去跑!"何昌盛怒吼道.

可是當三個兵跑圈的時候,發現何昌盛也跟了上來,大義凜然道:"沒把你們管好,我要罰自己."

傅平安擠眉弄眼:"班長,你也夢到了?"

何昌盛說:"我沒有,別瞎說,羅瑾可是守備區之花,別說咱們這樣的大頭兵,就是那些干部也沒戲啊,比如胡大鵬,多牛逼的人物,那還單身呢."

顧磊和孫小木故意放慢腳步聽他們說話,被何昌盛驅趕走了,傅平安明白,班長是真心把自己當兄弟,其實兩人年紀相差只有兩歲,屬于同齡人,以傅平安的素質,以後在部隊肯定發展的不錯,何昌盛這算是惺惺相惜吧.

"班長,咱們守備區最好的連隊是哪個?"傅平安岔開話題,他這個年紀,聊女兵還早了些.

"偵察連適合你."何昌盛說.

"偵察兵,就是特種兵了?"傅平安心馳神往,那確實是他應該去的地方.

"現在考慮這個還早,要看你下個月的表現了."何昌盛說,"隊列體能這些是基礎,射擊才是一個兵最該掌握的技術,百步穿楊,你不一定行."

……

2009年的春節是在軍營里過的,包餃子,開晚會,別開生面,另有滋味,很多兵給家里打了電話,哭的眼淚汪汪的,傅平安的手機欠費了,只能排隊用公共電話給家里拜了年,有心想給茜姐和工地的朋友們也打一個,可是排隊的太多他只能放棄.

大年初一是全國人民放假休息的日子,但也有很多人堅守在崗位上,比如列車乘務員,煉鋼工人,醫生護士營業員等,新兵們也沒休息,依然鏖戰在訓練場上.

訓練進入了第三階段,軍體拳,單兵戰術,最令人興奮的是新兵終于可以摸到真槍了.

守備區不比一線部隊,裝備的還是八一杠,當傅平安面前擺了一支久經滄桑的自動步槍時,他歎為觀止,這就是傳說中的B41的庶子,有點類似AK系,但更加修長優美,折疊金屬托,實木護木,烤藍的槍身和槍管,簡直是一件藝術品.


傅平安和絕大部分男孩子一樣喜歡武器,從小就熱衷這些玩意,上小學時偷了家里的錢買了一支仿GLOCK18的氣彈槍,挨了傅冬梅好一頓胖揍,不過也練就一身武藝,用氣彈槍打五米外的煙盒,彈無虛發,在街上打氣球更是會打到攤主叫苦.

如今,真槍在手,傅平安心潮澎湃,如同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可是暫時還不能實彈射擊,先練穩槍和瞄准,大冬天往地上一趴就是一天,何昌盛訓練五班的兄弟們有一套他自創的土辦法,每人端一個裝滿水的黃臉盆,把臉埋在水里憋氣,聽不到命令就不許抬頭,美其名曰練屏息,至于有沒有效果,就見仁見智了.

何昌盛還有代代相傳的傳統辦法,吊水壺,槍口上吊一個裝滿水的水壺據槍,一會兒胳膊就酸了.

"狙擊手都這麼練出來的."何昌盛說.

"真正的狙擊槍都是浮動槍管,吊水壺就把槍吊壞了."顧磊看過幾本《輕兵器》雜志,忍不住給班長挑刺兒,何昌盛臉一扳:"你,給我吊兩個水壺!不裝水,裝沙子!"

終于到了射擊考核階段,在一個北風呼嘯的日子,新兵們在靶場上臥倒,每人面前是一個倒置的小凳子,凳子腳上放著小沙袋,槍管就擱在沙袋上,每人五發子彈,一百米胸環靶,三十環及格,三十五環良好,四十五環以上優秀.

傅平安領到五發子彈,和印象中的子彈不同的是,這些子彈的彈殼是軍綠色而非銅色,後來他才知道,這叫塗漆鋼殼.

一百米外的胸環靶,視力不好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北方冬季多霧霾,晴天都跟要下雨似的,多虧了今天刮風把霧霾吹散,新兵們至少能看見有個靶子.

這一刻傅平安想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范東和傅冬梅的視力都不怎麼出色,而傅平安的視力一直很好,盡管他經常徹夜上網,長時間近距離看書,一雙眼睛依然保持銳利,說明父母的基因好.

一百米外的靶子如此清晰,傅平安確保自己能命中,但不敢保證優秀,因為今天的風有點大,他看電影上美軍狙擊手會根據風速調整風偏,雖然步槍不是狙擊槍,一百米的距離也太短,但他覺得,准星稍微偏上那麼一點點,應該有效果.

槍口,紋絲不動,呼吸,穩如泰山,傅平安心無旁騖,單眼瞄准靶子,默念著班長教的要點,"有意瞄准,無意擊發……"

槍聲響起.

報靶,四十環!

這個成績不算差,但靶紙拿到何昌盛手里就發覺不對勁,因為只有四個彈孔,但其中一個彈孔邊緣略大,難道說打四十環的人會有一發子彈脫靶?不會,只有兩顆子彈從一個彈孔穿過的道理.

所以傅平安的實彈射擊考核成績是五十環,名列第一.

孫鵬看到了靶紙,點頭表示贊許,他那會兒也只是打出四十八環的成績來,這個吊兵,真有希望超越自己.

相對于射擊,投擲手榴彈就太簡單了,三十米及格,四十米優秀,傅平安臂力過人,硬是扔出了五十八米的好成績,比孫鵬當年六十七米差了一些,但多加訓練,必然在六十米開外.

二月中旬,新兵連進行了一次全副武裝的二百公里拉練,這次拉練預示著新兵連生活的結束,後續的日子將會決定他們的去向,是騾子是馬,這會兒已經真正區分出來了.

傅平安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去向,他是最優秀的新兵,一定會去最熱門的連隊,守備區直屬的偵察連,搞不好還會因為過于出色,被軍區特大挑中哩.


其他新兵則開始跑路子,忙著打聽自己的去向,找班長問,找排長問,但是班排長守口如瓶,啥也不說.

新兵連最後的日子,孫鵬已經懶得操練他們,幾個兵在操場角落里瞎聊,顧磊說:"我最想去招待所,樂得清閑,不用出操,混兩年回家拉倒."

孫小木說:"你太沒出息了,我想學開車."

顧磊說:"你可以啊,有志氣,跟領導開車絕對有前途,不過這種好事輪不到你,一般都是挑技術好眼頭活的老兵."

孫小木說:"我不要開小車,我要學開大車,開卡車,半掛,回到地方上用得著."

兩人轉向傅平安:"你呢?"

"我當然是去偵察連."傅平安一臉的理所當然.

過了一天,最重要的日子來臨了,新兵們完成了訓練任務,成為一名真正的士兵,在莊嚴的軍徽下,教導隊首長向他們授銜.

傅平安戴上了列兵軍銜,肩膀上一道拐,他知道這只是起步,明年就會變成兩道拐,然後再加上交叉的步槍,晉升為士官,但自己的士兵生涯將會在低階士官止步,然後帶上羅瑾那樣的光板一杠,成為一名陸軍學員,接著是中尉,上尉,少校,一直到扛上將星為止.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軍歌嘹亮,新兵們身著筆挺的仿毛料07式新軍裝,威武雄壯,虎狼之師.

傅平安是第一批下連的新兵,一輛依維柯將他和其他幾個身高一米七五以上的新兵接走,大家心里都有數,一路上談笑風生,傅平安注意到車開往東島市區方向,更驗證了自己的設想,因為那里是守備區司令部的所在,想到能再見羅瑾,他竟然有些期待.

依維柯開進了守備區司令部大門,停在一處營房門口,兵們被來自各機關的干部領走,傅平安也被一個掛上尉軍銜的干事帶走了.

他期待中的偵察連駐地並沒出現,干事帶著他穿過大院,來到另一個大院,這里鳥語花香,安靜宜人,門口掛著干休所的牌子.

傅平安慌了:"首長,我們去哪兒?"

干事說:"就這兒啊,你分配到這兒了,干休所,給老首長當公務員."

傅平安心涼了半截,問道:"公務員是什麼?"

"公務員就是勤務兵,照顧領導生活起居的,責任重大,一般的兵想來還來不了哩."干事扶了扶眼鏡,煞有介事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