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暴風雨的核心

16:30 374島

一處隱蔽的庫房內,幾個空彈藥箱堆成桌子,桌上擺著罐頭盒,這種老式鐵盒罐頭很難開啟,是用匕首硬割開的,里面裝的是陳年紅燒牛肉和梅菜扣肉,翹起的罐頭蓋上打著1985的生產日期,五個空罐頭盒里裝著的接來的雨水.

和上級取得了聯系,援兵正在路上,給他們的命令是固守待援,保護好俘虜,大伙兒的心定了下來,食欲也上來了,沒有餐具,只能用匕首當餐刀,高小波嘗了一塊,咋舌道:"口重了點."

傅平安也吃了一塊,味道很奇怪,絕對談不上美味,只能說勉強入口,感覺就像是在吃清朝僵尸做的肉罐頭.

黃姚武說:"補充熱量,才能戰斗,同志們將就一下,援軍很快就到,他們一定給咱們帶了好吃的,自熱干糧,一拉就熱,還有方便面,熱騰騰的連湯帶面,別提多爽了."

祝孟軍說:"連長你別說了,越說我越餓."

傅平安看了看縮在角落里的俘虜,忽然想到俘虜同樣沒吃沒喝,便倒了一點雨水端到斯普魯恩斯面前,送到他嘴邊,俘虜雙手綁在背後,只能讓人喂著喝水很不得勁.

"請放開我, 我不會反抗的."斯普魯恩斯說.

傅平安可不敢做主,他好萊塢電影看多了,總覺得這位面目英俊的少校自帶主角光環,萬一被他趁機逃脫,在複雜的坑道中一個接一個的把自己和戰友們干掉,回去之後寫本回憶錄,再過兩年被哪個導演看中,拍成又一部大片,自己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黃姚武說:"把繩子給他解開."

傅平安奇道:"連長你懂英語啊?"

黃姚武說:"當年一心求進步,對自己要求很高,自學了英語,不過是啞巴英語,考試行,會話不行,沒事,咱們四個人在這,他翻不了天."

于是傅平安將綁繩解開,斯普魯恩斯的雙臂都僵了,慢慢活動著血脈才能動彈,傅平安又給他一罐子肉,不過餐刀是不能給,只能拿手挖著吃.

"謝謝,我不餓."斯普魯恩斯才不會吃這種久遠的僵尸肉,他只是將就喝了幾口雨水,中國人的態度很和藹,他們在朝鮮戰爭時就是這樣干的,戰俘營的伙食比自己人還好,優待俘虜是他們的老傳統了,斯普魯恩斯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抱定一個信念,任何軍事機密都不會吐露,美國強大的力量會迫使中國人把自己還回去,到時候這段戰俘經曆不但不是恥辱,還對家族的聲譽有加分哩.

"你是哪里人?"傅平安用英語和俘虜嘮起了家常,現在是戰斗的間歇期,聊天能夠緩解緊張的心情,對誰都一樣.

"巴爾的摩."斯普魯恩斯說.

"馬里蘭州最大的城市,五大湖區通向大西洋的重要海港城市."傅平安如同背書一般說出,斯普魯恩斯疑惑中帶著警惕,這個俘虜自己的士兵肩章上只有一條折杠,這代表最低軍銜列兵,按照斯普魯恩斯的理解,中國的低階士兵就是文盲程度的炮灰,怎麼張嘴就來,不但知道巴爾的摩位于馬里蘭州,還知道這麼詳細,不對,這一定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特種部隊假扮的.

"哦,你知道的還挺多,喜歡美國麼?"斯普魯恩斯決定陪他聊聊,反正對于軍事機密自己是不會說的.

"我挺喜歡上地理課的,還喜歡曆史課,波士頓傾茶事件,萊克星頓的第一槍,薩拉托加大捷,我最喜歡的是內森.黑爾上尉的名言,我唯一遺憾的是,我只要一次生命可以獻給我的祖國."

這下斯普魯恩斯真正震驚了,對于美國曆史,很多美國孩子都搞不清楚,更別說內森黑爾的名言了,這個年輕的中國士兵是個美國通,他的英語說的很地道,本來他還有些耿耿于懷,因為被一個年輕的列兵所俘虜,現在釋懷了,這個士兵是個學者.

"你是說,這些都是你從課本上學的,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斯普魯恩斯問道.


"高中課本,我沒考上大學,所以只好來當兵."傅平安滔滔不絕的說著,他感到能通過向一個陌生人的訴說緩解壓力,他說到自己對高中女同學的暗戀,說到他在工地上遇到的挫折,說說他的冤屈,因為幾件來曆不明的女式內衣.

如果沒有這次奇遇,一個美國海軍核潛艇上的少校副艇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一個中國二線部隊的守島列兵之間進行這些談話的,但此刻少校也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年少時候的糗事,高中叛逆,和女朋友私奔還吸大麻,後來靠著州參議員的推薦信才上的安納波利斯海軍學校,從軍以後生活規律了很多,現在已經結婚,妻子一個律師,已經懷孕七個月了,本來等這次任務結束,他就能回去當爸爸了.

"是個兒子,我准備給他取名雷蒙德,和老祖父一個名字."斯普魯恩斯說.

"等長大之後,還讓他考安納波利斯海軍學校麼?"傅平安戲謔的問道.

"當然,海軍是我們家族的傳統和驕傲."斯普魯恩斯回答.

"那一定不要讓他到中國來,不然我的兒子會俘虜他."傅平安在這兒等著呢.

斯普魯恩斯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說我喜歡這種幽默.

連長等人吃了幾口陳年老罐頭,這頓飯就算結束,高小波拿出煙來發了一圈,唯獨少了俘虜,傅平安硬是從煙盒里又拿了一根,斯普魯恩斯平時是不抽煙的,潛艇里也沒有抽煙的條件,但現在他卻接了煙,試著抽了起來.

男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奇特,聊一聊,一支煙,就是朋友,除卻敵對關系,他們之間無仇無怨,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國家盡忠,此刻就像是一戰時的兩軍前線,聖誕節的晚上,在場的五個人,忘記了國籍和軍人身份,他們就是一幫淪落孤島躲避風暴的人類.

黃姚武看看表,說老四你去換崗,把老潘換下來休息.

潘興站的是第一班崗,他穿著防彈衣戴著夜視鏡,挎著沖鋒槍在坑道拐角處警戒,雖然這麼大風暴,敵人的援兵一時半會到不了,但潛艇上的敵人有可能發動第二次突襲,絲毫不能放松警惕.

祝孟軍換下了潘興,機要參謀回來後沒忙著吃飯喝水,反而把傅平安帶到電台前說:"我教你用這個."

"是!"傅平安沒有任何遲疑,小八一電台全程是八一式小型電台,采用短波AM收發機,鋁合金外殼,下掛式鎳鎘電池,配上耳機天線後僅僅十二公斤重,正常來說,電池供電的情況下,可以連續工作六個小時,可這台老爺貨的電池已經衰減,惡劣氣象條件起碼也要維持一天,所以現在處于關機狀態,只能定時打開和指揮部聯絡,打起仗來刀槍無眼,多一個人會使用電台,就多一份保障.

小八一電台早已落伍,現在軍隊使用的是采用SDR,跳頻加密,數字化信號等現代技術的新型電台,在374島上這台機器也只是作為備用電台,時間有限,學發報不現實,潘興只教傅平安怎麼用明語通話.

傅平安腦海中出現一幅黑白畫面,山下是密密麻麻的敵人,英勇的志願軍戰士背著電台呼叫:"為了勝利,向我開炮."

……

17:25 東山守備區指揮大廳

參謀匆匆上前低語,羅克功眉頭一展,根據最新情報,這個被俘的倒黴蛋身份很不簡單,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前海軍上將的兒子,而且是負責美軍核潛艇機要信息的軍官,能夠撬開他的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美軍太平洋艦隊就會變成單向透明的對象,這個俘虜太重要的,不管是軍事層面還是政治層面.

"命令九連,不惜代價保證俘虜的安全,少一根頭發都不行."羅克功說.

五分鍾後,374島開機,接到了上級的密碼指令.

潘興將這個命令低聲告訴黃姚武.


黃姚武看看俘虜,斯普魯恩斯只穿了一條海軍短褲,他身上的潛水服被征用了,雖然歐美白人很抗凍,但這樣總是有礙觀瞻,黃連長把自己的軍裝脫下來丟給他:"穿上吧,別著涼."

高小波說:"連長,你把他當親兒子疼呢?"

黃姚武說:"軍區的命令,不能讓俘虜少一根頭發絲,穿上吧,那一巴掌寬護心毛我看著膈應."

高小波說:"他穿你的衣服,你穿啥?"

黃姚武套上繳獲的防彈背心:"我穿這個."

高小波說:"你咋不把這個給他穿呢,萬一打起來流彈傷不了他."

黃姚武說:"那不一樣,防彈衣就兩件,我得首先保證咱們自己人的生命安全,流彈傷了他,那是他的命,怪不了咱們."

高小波挑起大拇指:"連長境界就是高."

傅平安問:"連長,援兵啥時候到?"

黃姚武說:"快了,就快了."

……

葦子溝野戰機場,一架運八冒雨降落,機艙門打開,一隊背著巨大背囊的士兵魚貫而出,他們的迷彩服式樣和普通陸軍的有所不同,個個彪悍精干,一個領子上綴著少校軍銜的男人摘下軍帽,仰天望雨:"這豪雨,真他媽夠勁."

停機坪上有兩架陸航的直九,兩架海軍的卡28直升機,後者的動力更加充沛,共軸雙旋翼具有較高的功重比,能在惡劣的海況下在艦艇甲板操控起降.

"看來海上有事啊,興許是郵輪被武裝分子劫持了."一個老T對羅漢說,他叫廖勝超,四級士官,上次打傅平安他下手最狠.

另一個老T陰陽怪氣道:"對付海上犯罪分子該讓邊防海警上啊,對付外國船只應該讓漁政上,對付武裝分子,還有海軍的蛟龍突擊隊呢,用咱們這把鋼刀,豈不是牛刀殺雞."

羅漢說:"少廢話,集合!"

一隊吊兒郎當的老T瞬間變得嚴整起來,在機庫中列隊,外面風急雨驟,機庫內空空蕩蕩,回響著羅漢的講話聲.

"同志們,黃海上一座島嶼發生武裝沖突,我駐島官兵俘獲一名敵潛艇軍官,並在交火中擊斃兩名艇上的SEAL,據可靠情報,一個編制的SEAL已經在韓國鎮海基地集結,隨時殺過來,上級決定,派遣我部登島作戰,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把俘虜帶回來,明白沒有!"

"是!"全員挺胸立正,對手是大名鼎鼎的SEAL,全球頂級的特種部隊,這讓老T們腎上腺素急劇分泌,期盼著試試對方的斤兩.

但是當前最大的敵人並不是SEAL,而是這極度惡劣的海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