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沙場秋點兵

隊列距離主席台太遠,看不見旅長的表情,就見他忽地站起身來,沒拿麥克風,炸雷般的聲音響徹大操場:"傅平安,出列!"

三千雙眼睛注視下,傅平安出列,跑步上台.

這一刻劉康乾知道自己輸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結果.

傅平安在萬眾矚目下上了台,向旅長敬禮,旅長還禮,親自將學生旅長袖套給他帶上,然後宣布閱兵分列式開始.

徐楠和厲峰交換一下目光,露出會心的微笑,他們能猜出咋回事,那張紙上寫的名字一定是劉康乾,但旅長不買賬,因為旅長是個真正的軍人,不是政客,在機步旅的地盤上,任何歪風邪氣都不好使.

激昂的解放軍進行曲中,傅平安以學生旅長的身份指揮閱兵,他的軍功雖高,但是沒指揮過部隊,甚至連班長都沒當過,現在麾下有三千士兵,沙場秋點兵的感覺令他壯懷激烈,喊口令的聲音都在發抖.

大學生閱兵不搞領導乘車視察那一套僭越的東西,就是單純的列隊通過主席台,傅平安作為旅長和軍旗走在最前面,後面是六十個學兵連組成的小型方隊,清一色的塑膠95訓練槍加塑膠刺刀,三千人齊步走,地動山搖,氣勢恢宏,首長們見慣了這個,自然風輕云淡,指點江山,江大的領導雖然也是每年都見,但每次都被深深震撼.

"有氣勢,如果這麼多知識分子投身軍營,那麼我軍的戰斗力一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旅長對身旁的副校長說道.

副校長點頭稱是:"確實很有氣勢,還是部隊訓練的好."

負責軍訓事宜的中校和江大學生處長在旁邊也跟著談笑風生,旅長臨陣換將,把內定好的劉康乾換成了傅平安,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旅長鐵血悍將,性情中人,做事和打仗一樣直爽,機步旅他一個人說了算,這事兒過去之後,誰也不會再提起,江大方面也不會為了一個學生旅長的人選問題和部隊搞僵了關系.

閱兵之後,軍訓就真正進入了尾聲,剛進入軍營時沒收的手機也發給了大家,同學們流著淚和教官互相加QQ或者微信,下午文藝彙演,晚上集體聚餐,年滿十八歲的同學可以喝酒.

憋了一個月,狂歡的時間終于到了,下午的文藝彙演上,同學們和教官各顯身手,表演文藝節目,九零後的孩子們多才多藝超乎想象,在報節目的時候,居然有很多人報了鋼琴,可惜部隊條件有限,不能讓他們一展所長,節目以唱歌跳舞相聲小品為主,不圖多麼精彩,就圖一個熱鬧,連范建都上台唱了一首五音不全的歌曲,贏得滿堂喝彩,作為學生旅長的傅平安自然少不了要獻丑,他走到舞台上,看著下面聳動的人頭,忽然想起零八年秋天,在淮門師范大學的舞台上,自己也曾面對無數大學生,只是彼時他的身份是一名民工.

音樂響起,是熟悉的"青花瓷",傅平安唱功不錯,傾情演繹,贏得陣陣掌聲和喝彩.

後台,負責文藝工作的學生到處尋找劉康乾,他報了一個小提琴獨奏,樂器已經從部隊借來了,但是人卻不見了,到處找不到,報告教官之後,厲峰來到宿舍,發現劉康乾的鋪位上丟著一套舊迷彩服.

"他回家了."厲峰說.

"不是還沒結束麼,還有晚宴呢."同學說.


"對于你們來說,還沒結束,對于另一類人來說,已經結束了."厲峰扭頭就走,"劉康乾的節目劃掉."

此時劉康乾正坐在回城的車上,他給輔導員留了個言,先行回去了,什麼文藝彙演,什麼晚宴,他全都沒了興致,閱兵一結束領到手機就給家里打了電話.

路虎攬勝疾馳在公路上,劉康乾看著窗外景色心不在蔫,這輛車是媽媽名下的私人汽車,司機也是自家聘請的,劉家橫跨政商兩界,名聲顯赫,向來嚴于律己,對于公車私用這種小事也很在意,雖然爺爺有配車,爸爸也有公司配的奧迪A6,但他們家的私人事務從來不用.

車進入市區,沿著江邊開了一段,眼前盡是紅如火的楓樹,這里是著名的楓林路,江東省高級干部云集的地方,劉康乾的爺爺就住在此間.

"為什麼到這兒來?"劉康乾不滿道,"不是說先回自己家麼?"

"是夫人交代的,軍訓完了先回老爺子這邊,大家都在."司機回答道,想到爺爺期盼的眼神,劉康乾默認了.

他的爺爺叫劉文襄,出生于1938年,畢業于江東大學政治系,一直從政,最高做到過副省長,最後從省人大主任位子上退下來的,因為已經退休,所以發揚風格將早年住的十六號獨棟別墅讓了出來,搬到後面的聯排別墅去了,獨棟別墅都是民國年間陳子錕當政時建造的,雖然外觀漂亮,但是室內空間不大,身份象征的意義更大一些,反不如十年前建造的這一批聯排別墅住的舒坦.

楓林路別墅區向南,隔著一條河就是鹽務街省委大院,很多廳局級的領導干部住在那邊,劉康乾的伯父劉風運就住省委大院,他剛接手江東省交通運輸廳擔任一把手,而劉康乾的大姑姑則住在一牆之隔的政法委宿舍,她在省高檢工作,姑父在市中院,兩口子都吃政法飯,還有一個小姑姑在交警總隊,這都是爺爺的安排,唯有父親劉風正,因為上大學時的曆史問題,沒進政府機關,而是進了國企江東石化,從宣傳干事一路干到副總裁,而母親一家人基本上都是經商的,可謂強強聯合,所以老劉家經濟上比一般高干家庭要寬裕很多,這也在情理之中,沒人能挑得出毛病.

風擋下放著出入證的路虎攬勝駛入楓林路大院,劉康乾迅速調整狀態,他劉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對老人家很有感情,不想因為當不成旅長的事情影響大家的心情.

老劉家的保姆早就在門口等著了,遠遠看到車開過來,就進門大喊:"來了來了."大家趕忙各自准備,當劉康乾走進大門的時候,隨著幾聲悶響,天女散花一般落下無數彩紙,音樂響起,小姑父推著一輛小車出現,車上載著的是三層大蛋糕,蛋糕上還有個穿軍裝的小人,舉手敬禮,煞是可愛.

"當當當當,歡迎我們的旅長回家!"小姑父煞有介事的敬了個四不像的軍禮.

劉康乾還納悶呢,家里人沒有十月份過生日的啊,原來是為了給自己慶祝,等等,他們怎麼知道自己一定能當旅長?肯定是有人私下進行了操作,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小學時當大隊長,就是小姑父操作的結果,什麼五號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各種耀眼的頭銜,從來就沒少過,本來劉康乾以為那都是自己憑真本事得來的,後來去了英國才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那些全是家里人幫自己要的.

不提這個旅長,劉康乾還能忍,提到旅長倆字,他的臉當場就黑了.

爺爺奶奶還不知道,正從臥室往外走,聲音先傳過來,"我們家康康當了大旅長了,管三千多人哩,這得相當于什麼級別的領導?"這是奶奶在說話.

"旅長一般是上校或者大校,縣團級吧,"爺爺解釋道.


"哎呀呀,不得了,十八歲就是縣團級,相當于縣委書記了,那以後還不是要當部長,當總理,當聯合國秘書長啦."奶奶總喜歡用這種哄三歲小娃娃的口吻說話,說了多次她總也不改,這次尤其過分,還拍著巴掌歡天喜地,誇張到了極致.

劉康乾家教很好,他先招呼了每一個人,然後才冷著臉丟下一句:"我沒當旅長."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還在里面銷上了.

一家人面面相覷,奶奶變了臉色,冷冷問小女婿:"王建,你怎麼辦的事?"

王建說:"安排的妥妥的啊,招呼都打過了,學生處賈處長親口答應的,這事兒又不是安排個編制,沒啥難度,再說咱家康康又不差,當個旅長不在話下啊."

奶奶說:"你現在就打電話問問什麼情況,這個旅長讓誰當了,如果涉及到以權謀私,我絕不善罷甘休."

小姑父當場給賈處長打電話,打完了向奶奶彙報:"媽,是旅長臨時換人,換成另一個學生了,部隊首長發話,別人實在沒辦法改."

奶奶哼了一聲,周圍的人都感受到一股了寒氣.

"很好,很好,很好."奶奶連說三個很好,這是怒極的表現,一旦出現這種台詞,就代表著有人要倒大黴.

"我倒想看看,這個學生是什麼樣滔天的背景,能把招呼打到部隊里,讓一個旅長為之低頭,這還是黨的天下嗎,還有法律麼,還有公平麼,回頭讓你大姐給反貪局打個招呼,嚴查,看背後到底是哪個,不管是誰,一查到底."

奶奶威風凜凜,把話說滿,是因為她提前做過工作,今年的江大新生中,硬憑成績考進來的那些不管他,領導批條子進來的人員里面,論綜合實力,沒有比自家更強的,當然這並不代表老劉家勢力多大,省里更高級別領導的子弟,要麼出國,要麼選擇北大清華之類高校,不會和他們爭.

小姑父又打了一個電話,把事兒查清楚了,他說:"媽,這個學生旅長叫傅平安,是今年江東省高考理科第一名,七百多分,成績很硬,還是當過兵的英模啥的,部隊當然向著自己人了,所以就委屈咱家康康了."

奶奶點點頭:"部隊有部隊的考慮,這個我能理解,但是這個所謂的高考狀元值得查一查,考試成績是不是真實的,有沒有作弊,都是兩說."

小姑忍不住說話了:"媽,這個沒有確鑿證據可不太好查,牽連太大了."

奶奶說:"我能不知道麼,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場好好的家宴被他給毀了,欺負我們家康康,欺負到家了,讓我孫子不開心,就是讓我不痛快,誰不讓我痛快一時,我讓他不痛快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