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江小洋喝到酩酊大醉,走不動道,傅平安冒著大雪將他扛回值班室,在沙發上安置下來,給他脫鞋脫襪子,倒上一杯熱水,江小洋緊閉雙眼,嘴里嘟囔著佳佳不要走,我這就刪游戲,慢慢的沒了聲音,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傅平安再來看他的時候,江小洋已經走了,留下一張名片和字條,說有機會回請,傅平安莞爾一笑,這哥們昨夜已經留過他的手機號QQ號和微信號了,而且把他從幼兒園到工作二十多年的故事全都講了一遍,是個善良的人,但也是個慫人,指望不上的.
再過一天就是除夕,本來傅平安准備在公司值班的,但是忽然接到上面指示,給他放一星期假,楊明珠的助理來到物業公司,給他一把車鑰匙,說這是楊總的車,現在閑置,讓傅平安照管一下.
傅平安來到地庫,找到這輛車,正是當天楊明珠遭遇綁匪的那輛車,從案子發生到現在沒挪過窩,大概是嫌晦氣不願意再開了,他按下遙控鑰匙,紅色的保時捷卡宴閃了閃燈,霸氣威猛中帶著一股巾幗豪情,到底是楊總加持過的車.
對于楊明珠的好意,傅平安領受的非常坦然,有車,有假,再不回家就說不過去了,他先開車回學校宿舍收拾東西,進了宿舍,發現自己的東西被人動過,同寢室的人都回家了,不可能有別人進來,仔細檢查,沒丟失任何東西,這就更加奇怪了.
傅平安沒報警,將此事藏在心底,拿了幾件換洗衣服,驅車去超市買了些年貨,給車加滿油,開始回家之旅.
從近江到淮門有四百公里,臨近年關,高速路上車流擁堵,卡宴的強勁馬力完全發揮不出來,他慢悠悠的晃著,聽著車載的音樂,忽然就想起了劉亞男,不知道拘留所里冷不冷,過年能不能吃上肉,亞男對生活品質要求極高,現在從天上跌到塵埃里,這個落差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頭頂的路牌顯示,距離劉亞男的家鄉還有五十公里,傅平安突然決定去看看亞男的母親,那個失去丈夫,女兒身陷囹圄的可憐阿姨.
電話聯系之後,傅平安登門拜訪,阿姨家里很冷清,為了招待客人,還特意打開了塵封已久的空調,空氣中一股黴味,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上個世紀的裝修風格,充滿了學術氣息,因為到處都擺滿了書,阿姨打開女兒的閨房,說這是亞男的房間,還保留著她高中時期的原貌.
傅平安看著這間臥室,窗外正對著小區花園,書架上擺滿各種書籍,其中小說占據多數,阿姨念叨起來:"亞男從小喜歡文學,背著我看了很多小說,她最喜歡杜拉斯,她還嘗試著寫小說,寫的是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其實寫的很好,有一次我對她說,要不要找個出版社試一下,她說不行,因為寫的都是真人真事,就算出版,也要等到當事人都不在人世了再說."
"真人真事!"傅平安心里轟的一聲,《情人》不就是真人真事麼,虛中帶實,實中帶虛,劉亞男一直在用這種方式記錄自己的點點滴滴,是日記,也是證據!
他謝絕了阿姨留下吃飯的邀請,驅車回家,回到淮門的時候已經深夜,但父母依然為他留了門,全家團聚,自不用說.
除夕到了,過了這天就是農曆壬辰年,傅平安陷入到無窮無盡的走親戚活動中,除了范家和傅家的遠近親戚,還有他的老師和朋友,比如倪老師,趙光輝,陳茜這些人,現在傅平安是家里的社交擔當,弟弟范東生因為面臨高考,這些活動一概不參加,傅冬梅把新買的房子給二小子當了書房,每天送飯上門,確保不耽誤他學習.
范東生確實轉性了,若在以前,哥哥開一輛拉風的卡宴回家,他一定會上躥下跳,興奮莫名,但現在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說了句這車都是反面角色開的啊.
傅平安端詳著許久未見的弟弟,時隔一個學期,東生不光是氣質上脫胎換骨,軀體也發生了巨大改變,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壯實的小黑胖子,現在竟然有些清雋了,天知道是什麼改變了他,也許是理想吧.
除夕夜,淮門鞭炮齊鳴,過年的味道濃郁至極,但在千里之外的廣州,就沒有這麼濃郁的氣氛,南方溫度高,不像北方人只能躲在家里看春晚,他們會出來賞花游園,前往南方度假的老劉家人住在一處干休所里,同樣是一家人其樂融融,但劉風正的心神有些不甯,他還在處理白佳慧攪起的亂局.
他認為白佳慧在騙自己,不可能有什麼孩子,這個女人大概是進入幻想狀態了吧,但他依然和顏悅色,保持著暖男大叔的風范.
劉風正用來通話的是一張登記在別人名下的手機卡,言辭很克制,就算對方錄音也不能當做什麼證據,畢竟當年央視著名男主播的案例刻骨銘心.
白佳慧是廣告公司的設計師,雖然不是名校畢業,長得也不算傾國傾城,社會地位更是和劉風正天差地別,她是江東石化下屬子公司的乙方,帶著設計稿到甲方來審核,因為被駁回,一個人跑到洗手間里哭,哭的眼睛紅腫出來的時候,正好被劉風正遇見,這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樣子引起了劉總的注意,就遞了張紙巾關心了一下,小姑娘還以為他也是來辦事的,就將委屈傾訴,花了三天三夜做的設計稿,甲方看都不看就直接駁回,實在太氣人了.
"甲方就是這樣,他們想要五彩斑斕的黑色."劉風正一句話把白佳慧逗笑了,但劉總並沒有利用自己的權力幫她搞定這件事,萍水相逢,到處留情,不是劉風正的做派.
真正讓閱人無數的劉總重視這個女孩是第二次偶遇,那天很冷,街邊有個老大爺推著三輪車賣橘子,劉風正坐在車里看到白佳慧騎著電動車停下,將老大爺的橘子全都包圓,由此可見這女孩有顆善良的心.
第三次偶遇,是劉風正剛從石化三期建設工地視察回來,身上還穿著工裝,加上因為進度問題發火,他有個習慣,心情糟糕的時候會去江邊坐著,沒想到再次偶遇白佳慧,小姑娘以為他是一位中年失意的大叔,安慰了兩句,這讓劉風正覺得很有意思,開玩笑說自己是工地上的會計,弄丟了五十萬公款,現在走投無路想自殺,白佳慧一直開導他,安慰他,最後還拿出自己剛發的一千五百塊獎金,非要塞給他.
至今劉風正還記得那天的最後一幕,夕陽下,白佳慧遠遠站在身後,雙手攏成喇叭狀,大聲喊道:"大叔,一定要加油!"
劉風正閱女無數,但也沒嘗過這種新鮮的滋味,正好子公司歸他分管,順理成章的調取了他們的設計方案,欽定了白佳慧的設計稿,另一方面,以工地會計大叔的身份繼續和白佳慧在江邊約會,互相分享彼此的秘密,他說丟失的公款找回來了,白佳慧說自己的設計方案獲得了甲方的認可,兩人決定慶祝一下,于是去吃了一頓三十塊錢的麻辣燙.
這頓麻辣燙是劉風正吃過最廉價的一餐,但也是最美味的一餐.
大叔和女孩的故事並沒有繼續太久,不是劉風正不喜歡這種白龍魚服的感覺,而是愛情並不是有情飲水飽,而是需要現實的支撐,劉風正第一次顯露身份,就給白佳慧買了塊不錯的手表,因為小白總是抱怨缺一塊通勤的手表,去甲方爸爸那里總拿手機看時間顯得太low,于是大叔帶她去了金鷹廣場,來到卡地亞專櫃,直接拿了一塊卡地亞藍氣球鋼表,四萬多的手表,頂得上小白大半年的工資了,這個開場白非常到位.
後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小白很乖,很單純,任由大叔安排,從不提出非分的要求,劉風正還以為自己撿到寶了,沒想到小白並不是心思單純的小狗,而是深謀遠慮的大白鯊,她不但要錢,還要上位.
"你有沒有搞錯呢,或許是你男朋友經手的?"劉風正委婉的提出自己的疑惑.
白佳慧冷笑:"姓劉的,你不要吃干抹淨不認證,你現在不承認沒關系,等孩子生出來,我抱著去你們單位,去你家,去你爸爸家,咱們做親子鑒定,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種."
劉風正忍不住問道:"可是,你是怎麼做到的呢?"
白佳慧說:"沒錯,你每次都防護的很好,可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饋贈給我的禮物,就是我的財產,我有權處置."
劉風正腦子突然懵了,所謂饋贈的禮物,是兩人之間的秘密,不僅是指手表包包小車這種,還有……
他猜到了小白的伎倆,事後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再用一支注射器,就能完成受孕程序.
"大意了!"劉風正猛拍自己的腦瓜子.
這時候他才醒悟,從一開始自己就著了這個女孩的道,洗手間偶遇的那次,白佳慧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第二次,第三次,也是她刻意設計的,這女孩心機太深,而且熟悉中年男人的心理和軟肋,搞了半天,自己才是人家放長線釣的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