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藍旗魚的士高

傅平安當然不會退學,他只是在諷刺對方,從副書記的回答也能聽出來,系里是真不想再要這個學生了,什麼精神疾病,什麼網上輿論,都是借題發揮而已.

如果是四年前的傅平安,一定會嚇得不知所措,手忙腳亂,甚至苦苦哀求,但今天的傅平安不會屈膝,他沒做錯什麼,就算做錯,也願打願罰,別說休學了,就是槍斃,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本事大的人脾氣就大,他還年輕,年輕必然氣盛,說著說著火氣就上來了.

"江東大學不是誰的私產,我是以全省第一高分考進來的,不是走後門混進來的,想趕走我可以,我觸犯了哪一條哪一款,你們拿出紅頭文件,我立刻退學走人."

這話說的軟中帶硬,有禮有節,如果是一般學生這樣說話,副書記早就豎起眉毛訓斥了,但傅平安惡名遠揚,動不動出手打人,副書記一句硬話都不敢說,也不敢擅作決定,推說系里再討論討論吧,就打發傅平安回去了.

校園是一個小社會,但畢竟是斯文人聚集的地方,校長書記系主任,都有教授學銜,搞起斗爭來也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劍,碰到傅平安這種強橫的退伍兵大學生,副書記還真沒轍.

上報到系里,系主任拍了桌子:"丘八作風!"不過翻遍各種規章制度,確實沒法將起攆走,而且攆走他還要冒著被報複的風險,這個報複不但有來自傅平安私人的,還有來自元老派的.

但是不懲治一下傅平安,系領導就渾身不得勁,這也是江大校領導們的意思,只是校領導們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只授意,不親自下場,系主任如果辦不好這件事,也領導面前也挺失分的.

大學里官僚作風嚴重,這件事暫時壓了下來,但是風言風語傳了出來,傅平安要倒黴了,要被學校開除了,最低也是個留校察看.

傅平安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但劉康乾也認為這是自己的赫赫戰果,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自己依然獲勝,勝利的感覺太美好了,正在他竊喜之際,又有一條好消息傳來.

好消息是晚上全家聚餐的時候,小姑父王建宣布的, 他特地帶了一瓶茅台酒過來,說要宣布一件事,大喜事.

今天人來的很全,家里坐不開,劉文襄全家來到飯店用餐,大包間裝潢奢華,大桌子能坐得下二十個人,大伯母和劉婕妤來了,小姑父一家人來了,劉風正也從美國回來了,除了大姑家沒有代表,老劉家可謂全體出動.

熊茹說:"是不是我的工作有著落了?"

王建說:"有眉目了,但還沒有落實,大嫂您再等等,這件事和您關系不是特別大."

劉風正眉毛一揚:"是不是我的項目找好了?"

王建說:"我幫你留意著呢,不急,有錢還怕投不出去麼?"

劉鳳萍不耐煩了:"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買那麼多關子干嘛."

王建說:"好好好,我說,這件事是關于康康的,大家知道,江大是有公費交換生名額的,能攤上名額的學生,那都是特別優秀,而且家庭背景都不差的,以我和賈處長的關系,還能不幫康康搞一個名額麼,交換大學是美國的康奈爾大學,一年期."

劉婕妤鼓掌道:"太好了,恭喜康康,喝什麼茅台啊,開香檳."

奶奶王永芳也拍著巴掌,欣喜萬分:"康康又要留學了,這次是美國,哎呀好事歸好事,奶奶不舍得啊."

王建說:"媽,交換生就一年,一眨眼康康就回來了."

劉康乾心潮澎湃,康奈爾大學世界排名前二十以內,比江大的地位高多了,能有一年在康奈爾做交換生的資曆,對于以後的求學乃至找工作,都是極其有利的.

劉風正皺起眉頭:"康康,你要考慮清楚,做交換生的話,有利有弊,如果將來你想繼續在歐美求學,上到博士的話,交換生項目對你是有好處的,康奈爾大學是常青藤名校,胡適梁思成林徽因都曾在那里學習和生活過,有這一段經曆對你的整個人生是有幫助的,但如果你想在國內考研,考公,那麼這一年時間基本上是白費了."


父親的話忠言逆耳,劉康乾陷入迷茫,他一時間無法做出決定.

"不急,考慮清楚再說."王建打開了茅台酒,"無論如何是大好事,咱們先慶祝慶祝."

……

傅平安沒閑著,他才不會坐以待斃,他是軍人,被攻擊了一定要打回去,既然戰場是在網絡上,那麼就在網絡上打贏敵人,他不是孤軍奮戰,他有一位強力外援,就是欠了他一份大人情的高岩.

傍晚,傅平安約高岩在上次喝酒的雞公煲重聚,老板一看熟客來了,上前招呼,傅平安說拿兩瓶酒,老板回身從貨架上拿了兩瓶二鍋頭,就聽兩位客人異口同聲道:"兩瓶啤酒."

兩瓶啤酒還是給傅平安一個人喝的,高岩開摩托,而且身上帶槍,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喝了兩杯,傅平安提出讓高岩幫自己找一個人,高岩看了手機上的照片,說行吧,吃完飯我就安排.

兩人用半小時就吃完了飯,老板眼睛都瞪大了,要知道上回這倆貨可是喝了六七個小時一直到半夜喝得爛醉才走啊,怎麼今天轉性了.

傅平安付了賬,坐著高岩的摩托車來到一個地方,高岩是刑警,刑警都會有幾個線人,對道上的人和最近發生的事了如指掌,這位線人是個開按摩房的中年地痞,剃了個大光頭,穿一身阿迪達斯運動服,他看了照片說:"這不小北麼,顧北,我老鄰居了."

高岩說:"哪兒能找到他?"

線人看了看傅平安:"你同事?哪個分局的?"

高岩說:"少廢話,別扯其他的."

線人說:"這小子神出鬼沒的, 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兒."

高岩點點頭,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人民路和建國路交叉口,往西二百米的巷子里,亮紅燈的,叫三溫暖發廊,涉嫌賣淫嫖娼……"

線人立刻服軟:"我想起來了,他在藍旗魚的士高干活,好像是看場子."

高岩摸出二百塊錢塞給他,轉身走了,線人在背後招呼:"有空來玩啊,給你安排個嫩的."

高岩頭也不回,向後面比出一個中指.

時間尚早,迪廳還沒開張,既然有了姓名就好找人了,高岩打電話給同事查到顧北的家庭住址,直接上家里去堵人,線人說的沒錯,顧北就住在人民路上的醒獅小區,頂樓的605室,這只是個流氓混混,用不著大張旗鼓,兩人敲了半天門,是個老太太開的門,自稱是小北的外婆,外孫子不在家,出去上班了.

"你們是小北的朋友吧,進來坐."老太太說.高岩沖里面瞅了瞅,房間逼仄狹窄,一覽無遺,顧北確實不在屋里.

傅平安也發現顧北的家比自己家還窮,堪稱家徒四壁,怪不得這小子戾氣這麼足.

"外婆,我欠小北一些錢,您幫著收下吧,我還有事就不坐了."傅平安摸出五百元錢,塞給老太太,向高岩使了個眼色,兩人告辭離開.

下了樓,高岩點了一支煙:"你這個性格,不能當警察,你要是在基層派出所干,每個月的工資都不給你積德行善的."

傅平安說:"我不是沒在派出所上班麼,看見了就不能裝看不見."


高岩戴上摩托頭盔:"走,藍旗魚的士高."

這家迪廳是新開張的,兩人來得早,客人還不多,一眼就看到顧北在台上打碟,原來這小子並不是看場子的,而是個DJ哩.

高岩大喊一聲:"顧北!"

顧北抬眼一眼,撒腿就跑,跑出去沒幾步,被從另一個方向包抄過去的傅平安一腳踹倒,迪廳看場子的保安過來干涉,高岩亮出證件,他們便不再過問.

兩人將顧北帶到迪廳外面的巷子里,問他是受了誰的指使誣告傅平安的,顧北一言不發.

"不老實是吧."高岩一拳勾在他腹部,疼的他佝僂著身子,齜牙咧嘴,但很快就站直了,依舊是一言不發.

"抗打是吧!"高岩抽出甩棍抖開,朝著他後腰就要抽過去,被傅平安按住了肩膀.

"顧北,出來混就得守規矩,報警算哪門子事兒,有種你打回來,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傅平安說.

顧北冷笑:"你帶著條子來找我,還讓我和你打,我他媽又不傻."

高岩一耳光抽過去,顧北鼻子又冒血了,他伸手摸了摸,舔了舔指尖的血,坦然道:"繼續,哼一聲都算我孬種."

這麼硬氣的小混混倒是少見,高岩伸手掏銬子,傅平安搖搖頭,說:"我來."

"顧北,你不用管他,我知道你不服,咱倆單挑一把,就咱倆."

顧北抬眼看了看他,眼中閃著狼一樣的寒光.

"你說的,他不許插手,打成啥樣也不能抓我."顧北說.

"沒錯."傅平安話音未落,顧北一頭紮了過來,他打架完全沒有章法,屬于街頭斗毆的路數,而且如同橡皮人一般超級耐打,傅平安長期保持鍛煉,身體素質極好,但是扭打在一起後根本發揮不出優勢,兩人滾在一處,互相厮打,如同兩個鄉下老娘們.

高岩看的辣眼睛,索性站到遠處去,傅平安終于找到機會抽身,保持距離遠程打擊,他沒下死手,拼的是體力,打架是極其耗費力量的事情,很快顧北就撐不住了,氣喘籲籲,坐地不起,傅平安依舊體力旺盛,步伐輕快.

"不打了."顧北說.

"服了麼?"傅平安問他.

"我不服!"顧北振振有詞,"我愛國有錯麼,開日本車的都不是中國人!都是賣國賊,你知不知道,我們每買一輛日本車,等于捐給日本人一發炮彈的錢,將來中日開戰,這些炮彈是要打在解放軍身上的,網上那麼多罵我的,罵的還那麼難聽,我不服!"

傅平安苦笑,網上罵自己和罵顧北的差不多,或許根本就是一幫人,比如范建,就沒有一個明確的傾向,一會兒罵五毛,一會兒罵五美分,反正罵就多了,不管罵的是誰,傾瀉自己的怒火和戾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