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大戲看了

曹汝林是中院副院長,有實權的法官,他的社會關系之繁雜可以想象,雖然近江是副省級城市,但在本質上和那些中原縣城沒有太大區別,只是放大版本而已,近江有很多家族,這些家族靠著權力資本和姻親維系,牽一發動全身,曹汝林自身是政法口的人,又是劉文襄的女婿,前交通廳長,前石化副總的姐夫,這些還只是表面上的關系,水面下錯綜複雜的往來,誰也查不清.

李秀承明白一件事,想讓曹子高伏法認罪,就得扳倒曹汝林,至少是給他形成威懾,不能肆意干涉案件偵破,這活兒很難,可也得辦.

突然李秀承接到張湘渝的電話,這哥們很慚愧的告訴他,曹子高和王鵬都放了,上面壓力很大,不得不放人.

"雇凶殺人,怎麼能說放就放!"李秀承怒喝.

"檢察院撤回批捕決定,實在無能為力."

雖然這也在預料之中,但李秀承還是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張湘渝什麼時候掛的電話他都不知道.

既然這樣,那就死磕到底吧.

……

東郊風景區,林蔭深處,有一扇不掛牌的黑色大門,曹汝林的奧迪車行駛到門前,攝像頭看到車牌,電動門自動開啟,把車放進來之後又自動關閉,進門之後依然要開一段距離才能抵達建築物,這棟小樓據說是曆史特殊時期為高級首長建造的別墅,背靠大山,緊挨著防空洞,首長視察江東的時候曾經下榻過一個晚上,所以被命名為一號別墅,改革開放後,這兒變成工人療養院,再後來,被私人承包,直到現在.

近江應酬的地方有很多,一般老百姓所理解的無非是閱江樓,鮑翅樓這種對外營業的酒樓,稍微上點檔次的還知道有個江心島,牛逼到不行,但真正低調的高端人士只來一號別墅.

曹汝林是這里的常客,這兒其實也沒什麼太特別的,並沒有外人揣測的那些奢靡的項目,什麼頂級美女,珍饈美味之類,太俗,那些玩意只是在九十年代初期對高級官員有腐蝕性,現在已經是2013年了,干部們早就吃過見過玩過了,不稀罕那些低級感官享受的玩意了,這兒玩的是高雅,是層次.

一號別墅外觀沒變,內部經過重新裝修,擺滿古玩和名人字畫,專業古箏演奏家在角落里靜靜彈著,曹汝林坐在桌前,和一個朋友品茗談天,現在流行健康養生,他們連煙都不抽的,酒喝的也極少,除了一些必須喝酒的場合,其他時間僅僅喝點紅酒而已.

"老曹,那個檢察官在查你,調取你不少資料了."坐對面的朋友說.

"查唄,我又沒什麼好查的."曹汝林聳聳肩.

"聽說……"朋友輕輕說了一句話,曹汝林的臉色有些變化.

"儂港哪能?"曹汝林低聲道.

"乃伊做特."朋友做了個切瓜的手勢.

曹汝林搖搖頭:"不合適."

忽然又有人進場,身後跟著的司機抱著一箱茅台酒,紙箱子都變色了.

"年份酒,老大的最愛,今天不醉不歸."那人說.

曹汝林和朋友對視一眼,苦笑一下,不約而同的摸出了護肝藥.

今天就是必須喝酒的場合,老大是他們所有人的大哥,相當于這個秘密俱樂部的創始人和領頭雁,大伙兒在他這里交流信息,互通有無,彼此間有了矛盾,也要老大來進行調解,老大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茅台酒,別人投其所好,經常送他茅台酒,喝的多了,嘴就刁了,非年份酒不喝,總要弄些幾十年的陳釀拿來兌了喝,曹汝林等人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酒過三巡,朋友提到老曹被人搞的事情,老大只是停了停筷子,說了一句:"有這種事?"就沒有下文了.

這一頓酒喝了八瓶茅台,現在公務員吃喝風管得嚴,喝茅台已經不能走賬了,這筆費用將會由俱樂部里的非公務員來承擔.

酒局中,曹汝林上洗手間,朋友跟了過來,和他並排放水:"和老大也打過招呼了,你看要不要辦?"


曹汝林說:"按你的意思做吧."

……

夜,李秀承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竟然是王鵬打來的,他帶著哭腔說:"李叔,救我,他們要殺我."

這幫人膽子還真大,明目張膽的殺人滅口,王鵬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收錢辦事而已,李秀承並不恨他,反而有些同情他,這是一個機會,爭取到王鵬反戈一擊,就能釘死曹子高了.

"你在哪,報警沒有?"李秀承迅速下樓.

"我在海豚網吧後面的巷子里,他們在追我,不說了他們過來了."王鵬掛了電話,再打就沒人接了.

李秀承正准備騎上電動車,忽然警覺起來,這大概是一個局,給自己下套呢,玩了多少年鷹的老檢察官,怎麼可能被小家雀啄了眼,他立刻打電話給關系好的同事,又打了報警電話,告知警方地點和王鵬的電話號碼.

海豚網吧後巷,王鵬和兩個人站在暗處,昏黃的路燈照不到這里,垃圾箱里發出陣陣腐臭味道.

"他怎麼還沒來,要不我再打一個?"王鵬說.

黑暗中,一個陰鷙的聲音說:"不要打,等等看."

"先說好,他來不來你們都得給我錢,一分都不能少."王鵬雖然年輕,但已經是老江湖,他明白自己舔的是刀口的血,一不留神就能折進去,甚至把小命也搭進去,但他又不能不配合,否則死的更快,所以他只開了個五千元的價格,以免觸怒對方.

"少不了你的,待會機靈點,按照我說的辦."陰鷙聲音再次說道.

"我懂,都背熟了,滾瓜爛熟."王鵬說,他的任務是誣陷李秀承打人,這活兒一點都不難,就是要吃點苦頭,玩的是個苦肉計.

警笛聲響起,紅藍警燈閃爍的光芒出現在巷口頭,陰鷙聲音知道演砸了,這麼簡單的計策想對付李秀承未免有些兒戲,三人立即離開.

巡警和李秀承同時來到現場,根本找不到王鵬,打電話依然沒人接.

"你們給我做個見證."李秀承說.

警察出警是有記錄的,他們當然可以為李秀承作證明.

李秀承一腦門細細的冷汗,他在查對方,對方何嘗不在對付他,而且出招非常狠辣.

"這個王鵬可能要出事."李秀承說.

同事將信將疑,陪他去了醫院,路上李秀承拿出執法記錄儀來掛在胸口,說:"從現在開始,我的一舉一動都有記錄,我不會一個人單獨活動,我會盡力在有攝像頭的范圍內活動."

"老李,你怎麼這麼緊張?"同事問他.

"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李秀承摸出煙來點上,深深抽了一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醫院的護工其實大多數都不怎麼上心,李秀承不放心把兒子交給他們看護,再說醫院是公共場所,攝像頭密布,壞人不敢輕舉妄動,他陪著兒子,爺倆一起也有個照應.

病房里很熱鬧,郝清芳母女和傅平安都在,大伙兒都陪著李信談笑風生,李秀承自然也不會說那些糟心的事兒,大家聊了一陣,他叫傅平安出來抽煙,在防火通道的拐角處,兩人點上煙.


"可能要出事,他們會把王鵬弄死,然後嫁禍給我."李秀承說.

"有這麼誇張?"傅平安不敢相信,朗朗乾坤之下殺人滅口,曹子高到底什麼背景.

"殺人……對他們來說不是第一次了."李秀承說,"一旦覺得一個方法好用,那這些人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這個別人或許覺得不怎麼好的法子."

傅平安想了想說:"Path-Dependence,路徑依賴,人和國家一樣,一旦走上某條道路,就很難改變了."

李秀承自嘲地笑了笑,他總以為傅平安是個武人,其實人家是個知識分子.

"一招鮮,吃遍天,他們喜歡滅口,嘉德資產案,當年我就懷疑是殺人滅口,而非入室搶劫,最近聽說抓到真凶了,或許這是一個突破口."

傅平安說:"這個案子,我聽郝女士說過,她叔叔投資失敗,資金鏈斷裂,最後破產身死,非常之慘,沒想到這還是一樁謀殺案,凶手是誰?"

李秀承說:"凶手並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團伙……"

傅平安聽的動容:"竟然有這種事!"

"北京派過一個調查組,最後不了了之,他們的能量非常之大,我現在有些後悔了,如果我死了,李信就沒爹沒媽了."李秀承抽完了煙,歎了口氣.

傅平安不知道怎麼勸他,這個男人是個硬漢,甯折不彎,但也有軟肋,此時他已經沒有退路,就算屈膝投降,對方也不會相信了,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拼殺,至死方休.

"如果我出事,你幫我幾個忙."李秀承壓低聲音,和傅平安耳語起來.

夜深了,傅平安和郝清芳母女離開了醫院,李秀承留下照顧兒子,直到天亮,他去水房洗了把臉,下樓去外面吃早餐,買了一份帶回來,正看著兒子吃飯,屋門被敲響,張湘渝站在門口.

"老李,你出來,我和你說點事."

"兒子,爸爸去辦事,如果晚上回不來,你給傅叔叔打電話."李秀承交代了一句,跟著張湘渝出去了.

張湘渝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便衣,拿著小手包,正不經意的向李秀承身後走去,形成交叉包圍的陣型.

"王鵬死了,尸體在你家樓頂的水箱里."張湘渝說,"老李,對不住了,跟我回去協助調查,放心,我會幫你查清的."

"有人給我下套."李秀承說,"是專業人士操刀,各種證據肯定都給我安排的妥妥的了."

"回去細聊."張湘渝說,就不給你上銬子了.

李秀承很配合,跟著便衣們進了電梯,早上的醫院電梯總是最忙的,上上下下的很多人,中途停靠的時候,一張帶輪子的病床推進來,床上的老人掛著氧氣管苟延殘喘,張湘渝招呼自己的部下給病床讓出空間,李秀承一個箭步竄出電梯.

"站住!"兩個便衣怒喝,可是被病床攔住,又不能從病人身上跨過去,只好眼睜睜看著李秀承遁走.

"張隊!"年輕刑警憤憤然,上次他跟著張隊去大學里抓人,也是這個情況,本來甕中捉鱉的必勝之局,硬生生讓人溜了.

"法網恢恢."張湘渝眯起眼睛冷笑,"有大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