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勞埃德

被吊死的人遍體鱗傷,身上還穿著破舊的軍服,如果沒猜錯的話,就是昨日擒獲的分離主義者,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審訊完畢,絞刑示眾,這效率也是沒誰了.

國王的車隊沒有減速,迅速從絞刑現場離開,傅平安注意到,行刑現場執勤的軍警和圍觀的百姓都沒有向他們的統治者敬禮,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車隊穿過市區,經過一段塵土飛揚的道路,前方有鐵絲網攔路,警示牌上用文字和圖形示意擅自進入者可能會被射殺,道路上橫著紅白相間的路障,四個武裝人員檢查國王車隊的證件後放行,車輛從他們面前經過時,傅平安打量著這些警衛的服裝和武器,他們的制服是熨燙過的卡其襯衫和褲子,褲腳束在锃亮的高筒軍靴中,腰間槍套中裝著GLOCK手槍,手中端著MP5沖鋒槍,無論精神面貌還是武器裝備都比昨天見過的星馬台陸軍強上三分.

經過這道門,道路變得又寬又平坦,黑色的柏油路上刷著醒目的黃色標識,兩側是大型的車間廠房和倉庫以及辦公區域,有綠蔭有噴泉,和破敗的市區相比,這里先進了起碼三十年.

辦公區的上空飄揚著兩面旗幟,旗杆高度不同,高的是星馬台國旗,低的是一面圖案現代感很強的旗幟,月桂枝環繞的花體L,和警衛胸前的標識是一樣的.

車隊停在冷庫門口,侍從下車出示了文件,一個白人領他們進去,這里溫度很低,叉車往來,明顯是冷藏貨物的所在,但他們看到的卻是歐文浩的遺體.

歐文浩的遺體經過處理,血跡擦掉,也換了衣服,面目栩栩如生,雖然大家都不怎麼喜歡這個人,但看到遺體還是低頭默哀,玩游戲把命搭進去,也算是骨灰級玩家了.

瑪竇說:"我們聯系過歐文浩的家人了,他們沒有能力來接遺體回港,所以我將會派人把遺體送回HK,就搭乘晚上的貨機,你們願意順路回去的話,也可以搭一個順風機."

潘曉陽第一個撇清關系:"按理說我們作為同伴,是應該赴港給他的家人一個交代的,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有勇氣面對他們."

瑪竇沉痛的點點頭:"我理解,我會委派工作人員登門道歉,並賠償他們一百萬美元的,我們向歐文浩道別吧."

天空中傳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說明這附近有一座機場,傅平安有些不解,為什麼歐文浩的遺體要放在公司的冷庫里,為什麼用貨機運送遺體,他隱約能猜到答案,但是不敢肯定.

瑪竇在歐文浩的遺體前站了許久,最終還是一言不發,默默離開.

傅平安不知道瑪竇和歐文浩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他只知道著名的滿剌加投資的持股人中就有星馬台國家財政部,歐文浩又是滿剌加投資派駐近江的負責人,而那個辦事處純粹就是為了潘曉陽而成立的,很難說這兩人之間不認識.

簡單而短暫的遺體告別儀式之後,大家乘車離開,這回走的不是原路,而是繼續向南,穿越龐大的廠區,這塊區域比想象的還要大,離開辦公區域後是大片的種植園,星馬台的支柱產業是咖啡和熱帶木材,這兒想必就是經濟命脈的所在了.

"星馬台有世界上最好的咖啡."瑪竇主動提起窗外那些植物"我們不是產量最高的,但一定是質量最好的,我們的咖啡豆是經過嚴格的人工挑選的,口感醇厚潤滑,不酸不澀,是咖啡中的極品."

"有貓屎咖啡麼?"潘曉陽問道.


"當然,但是生產過程比較殘酷,我個人並不贊成這種生產方式."瑪竇說,"艾米麗,你最喜歡吃什麼?"

話題跳躍的太快,但潘曉陽還是回答:"我喜歡鵝肝,牛油果,魚子醬."

瑪竇說:"把你禁錮在一間屋里,每天給你吃魚子醬,一個星期之後你就會見到魚子醬就想吐了,貓屎咖啡和鵝肝一樣,都是建立在動物的痛苦之上的奢侈品."

"那我以後不吃鵝肝了."潘曉陽吐了吐舌頭,"你的種植園好大啊,開了很久還沒出去呢."

瑪竇不接茬,另起話題:"現在帶你們去海邊,看看沙灘和夕陽."

遠處一架貨運飛機騰空而起,機尾上的標志依然是那個大大的L,這公司,顯然不是瑪竇家開的.

"他們用飛機運咖啡豆麼?"薩致遠疑惑道,"這樣成本豈不是太高了."

"飛機是通勤的,運送大宗貨物當然要用貨輪."對于這個問題,瑪竇還是願意解答的.

車隊開了許久,終于出了鐵絲網,抵達一處海濱度假村,這里終于有了手機信號,酒店也有了WiFi,在房間里洗漱整理的時候,傅平安用手機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的名稱,是勞埃德國際聯合咖啡公司,是位列全球前五的咖啡商,主營種植業務,在巴西,印尼等國擁有大面積種植園.

星馬台就是"等國家"中的一員,設身處地的替瑪竇想想,可以理解他的痛苦,國家經濟命脈被一家外國公司所把控,不過能有稅收,能提供就業崗位,倒也不差,就像國內那些貧困縣,招商引資是最重要的事情,先脫貧致富,再考慮其他.

這里的海灘很美,長長的白沙灘盡頭是椰林,夕陽西下,躺椅和雞尾酒,這生活別提多愜意了,住在度假村的都是外國人,只有服務生才是黑瘦矮小的本地人,瑪竇沒陪著他們一起玩,他另有要事處理,傅平安和薩致遠各騎著一輛四輪摩托車在沙灘上馳騁,兩人賽車,向著沙灘盡頭疾馳,最終雙雙抵達終點,沙灘的盡頭是椰林,椰林外橫著柵欄,頂端是難以翻越的蛇腹形鐵絲網,柵欄的另一端,是兩個瘦小的孩子,眼巴巴的看著度假村的一切.

"他們不屬于這里."薩致遠指著鐵絲網上的牌子說,他們只能看到牌子的背面,但是能猜到正面的內容,無非是"私家海灘禁止進入",而這個度假村,似乎也是外國人經營的.

"身上有錢麼?"傅平安問,他看不得小孩可憐巴巴的眼神.

"有一點零錢."薩致遠會意,從游泳褲的褲袋里摸出兩張一元面值的美鈔,這是用來打賞小費的錢,他遞給那兩個孩子,孩子們接了錢,翻來覆去的看,他們不認識美元.

薩致遠會說一些馬來語,星馬台的官方語言和英語和馬來語,受過教育的人才會講英語,漁村的孩子只會說馬來語,但是他們的方言又有些難懂,一番溝通薩致遠才搞明白,這兩個孩子並不是向往度假村的幸福生活,而是想看到他們的媽媽.


原來他們的媽媽在這里當服務員,薩致遠問你們的爸爸呢,孩子們演了一出戲,一個演爸爸,整天躺著喝酒,一個演媽媽,勤懇干活養家,但是爸爸經常打媽媽,他們演的惟妙惟肖,把傅平安和薩致遠都逗笑了,但笑完了又覺得生氣,為什麼這里的男人都好吃懶做.

回去之後,晚宴也開始了,因為有國王在,晚宴規格上升為Black Tie,傅平安根本沒帶正裝,好在酒店什麼都有,國王侍從幫他們租了成套的黑色晚禮服,女士除了禮服之外,連珠寶都給預備好了.

"這可比海天盛筵高級多了."沐蘭很興奮,她從沒參加過這樣的宴會,潘曉陽就淡定多了,她說你千萬別提什麼海天盛筵,完全不是一碼事.

不過這里畢竟是海濱度假村而不是王宮,只有宴會的開場正式一些,很快大家就卸下一本正經的偽裝,開始縱情聲色,服務員走馬燈一般穿梭著,向賓客供應美酒佳肴.

"不是說這是個窮國麼,我看一晚上就得消耗掉千分之一的GDP."薩致遠冷笑道,他看不慣這種奢靡.

"也許是增加GDP呢,畢竟這是在刺激消費,屬于第三產業范疇."傅平安學過政治經濟學,看問題不會那麼偏激,繁榮,哪怕是畸形的繁榮,也比貧瘠要強.

一夜狂歡,不知道及時才慢慢散去,等傅平安醒來的時候,發覺度假村的氣氛不太對,警車來了,救護車也來了,他問服務員發生了什麼事,服務員職業性的微笑著,表示自己一無所知.

但傅平安看到了裝在擔架上蒙著白布的尸體,看到了一個瘦小的男人帶著兩個孩子站在尸體旁邊,無助而彷徨,那兩個孩子,正是昨天在椰林旁見到的.

"這個男人的妻子被人殺了,死前受過……殘酷的折磨."瑪竇走到傅平安身旁,和他並肩看著樓下的一幕.

"凶手呢?"傅平安問.

"凶手有三個人,都喝了酒,他們會受到法律的懲罰的."瑪竇依然平靜,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此類事情發生.

當地警察從房間里帶出三個垂頭喪氣的家伙,凶手全是白人,人高馬大,穿著花襯衫和沙灘褲,正當警察要把他們帶走的時候,三輛路虎衛士開了進來,車上下來十幾個卡其制服的配槍保安,雙方開始交涉,當地警察的氣勢明顯不足.

"你不打算干預一下麼?"傅平安側身嚴肅的看著瑪竇.

瑪竇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返身回房間,直到勞埃德的保安強行帶走凶手他也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