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傅冬梅跑去開門,門口站著三個衣冠楚楚的中年婦女,想必其中之一就是親家母了,但張愛芳等人卻沒認出傅冬梅來,看她這個樣子還以為是女兒家里請的家政.
"來來來,換鞋,都給你們預備好了."傅冬梅熱情招呼道.
張愛芳很客氣:"謝謝,阿姨你在這干多久了?"
阿姨並不是什麼尊稱,而是對家政保姆的統稱,這時候劉小娜從屋里出來了:"媽,這是傅平安的媽媽."
"哎喲,不好意思啊,沒認出來."張愛芳笑道.
三姐妹迅速在劉小娜身上打量了一番,室內空調溫暖如春,小娜穿一件緊身毛衣,腰身纖細,小腹平坦,不像是身懷六甲的樣子,她們心里都是一松.
三個婦女脫下時髦的長靴,換上拖鞋,往客廳沙發上一坐,儼然就是來做客的貴賓,看到范東拄著拐出來,張愛芳嫌棄的眼神就更加的不加掩飾了.
"來了,過來挺遠的吧."范東搭訕,沒見到親家公出現,他心里就隱隱覺得不妙.
"這房子租的還行,一個月得三千往上."
"近江的房價可了不得,這幾年蹭蹭往上漲,我們家小麗去年買的,到現在已經翻了兩成了."
"買房就得趁早."
張家三姐妹只顧自己聊天,不搭理范東.
當劉小娜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張愛紅忽然話鋒一轉:"小娜,你們准備買哪里的房子?"
劉小娜說:"當然買近江的房子,畢竟事業在這,平安這幾年還要讀研."
張愛青說:"近江的房子可不便宜,像這種三居室的起碼要四百萬,你倆拿得出來麼?"
老劉家做了多年生意,四百萬的房子小意思,這話明擺著是說給范東兩口子聽的.
范東和傅冬梅對視了一眼,再傻也能聽出這話里的意思,在家里傅冬梅當家做主,出了門就是老爺們當家,范東是個敞亮人,有啥話不會藏著掖著,他直截了當道:"我們兩口子下崗多年,我又有病,家里供兩個孩子上大學,這些年不但沒積蓄,還拉了些饑荒,依我看,孩子要是沒本事,那做父母的自然要支援一把,孩子有本事,用不著父母出錢,那是我們做父母的福分."
張家三姐妹頓時就把臉拉下來了,這話說的太無恥了,當父母的不出錢買房,還理直氣壯的,成何體統.
劉小娜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房子不著急,稍微等兩年也沒事,我們還年輕,剛開始創業,手上確實沒什麼錢,但我們也不用兩邊支援,媽,大姨二姨,你們可能不清楚,平安生意做得很大很大,正在和咱家的家具廠談收購,我們的公司有海外的珍稀木材獨家代理權,做得都是上億的生意,以平安和我的月薪,加上分紅,買四百萬的房子也就是再等幾個月的事兒,都不用貸款."
范東說:"聽見沒,我兒子就是這麼有出息."
張愛紅抱著膀子一翻白眼說:"再怎麼樣也是個高級打工仔,又不是自己的買賣."
空氣中火藥味濃了起來.
張愛青說:"大姐你別這樣,小傅確實很優秀,這個咱們都承認,要不然也不會讓小娜和他交往了,但是孩子將來怎麼發展,做長輩的要給指指路,別讓孩子誤入歧途,做生意不保險,不如考個公務員,穩定,有前途,親戚們也能跟著沾光."
傅冬梅說話了:"我兒子願意干什麼,我這個當媽的都不干涉."後半句她沒說出來,但意思都明白,你們算老幾,干涉我的兒子的擇業.
劉小娜笑道:"二姨你真會開玩笑的,做生意挺好的啊,我爸就做生意,不耽誤我媽嫁給他,大姨夫和二姨夫都從政,你們和我媽過的不都一樣幸福麼?"
這話有點打臉,三姐妹中,張愛芳的生活水平無疑是最高的,大姐二姐嫁的都是沒有太大油水的干部,什麼LV包愛馬仕絲巾都是打腫臉買的,還是出國時買的,比國內專賣店便宜多了.
雙方交流,其實交流的內容在其次,主要交流的是態度,雙方脾氣都上來了,張家姐妹就是來給親家一個下馬威的,遇到反抗就要加綱,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語言不會太沖,但話都往死里說了.
"呵呵."張愛芳笑了,"臨來前,我們家里商量過了,孩子們都還年輕,正是干事業的時候,結婚太早,耽誤前途,不急,先處著,等各方面有了眉目再說."
"媽!"劉小娜眼睛紅了,她萬沒想到,阻力來自于自家,費了老鼻子勁才讓傅平安答應,怎麼就黃了.
"你們也回去商量商量吧."張愛紅說,抬手看看腕子上亮晶晶的浪琴,"還有點事,先走了."
張愛青也起身,還拉了一下妹妹,張愛芳也站了起來,"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劉小娜慌了:"媽,怎麼這就走,晚上定了飯的,閱江樓的大包房."
張愛芳說:"不吃了,你們吃吧."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見到未來親家後,張愛芳覺得這門親事已經不需要再談了,什麼怎麼買房,出錢比例,生孩子跟誰姓,都無所謂了,壓根就不能讓女兒和這家人結親.
"就走了,再玩會."范東假意挽留,傅冬梅掐了一把他,說道:"那你們回去慢點."
劉小娜送她們下樓,母女倆趁機說點私房話.
"小娜,你兩個姨說的准,不能嫁,嫁過去有你的苦頭,上回你大姨給你介紹的張建中多好的孩子,已經公示了,下一步提副局長."
劉小娜說:"媽,你真是老糊塗了,傅平安比張建中優秀一百倍,他是你女兒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公了,而且知根知底,我們當兵時就談朋友來著,他爸媽也都是厚道人,買房更不要擔心,你別聽我大姨二姨瞎攛掇,他們就是不想讓我過的比他們的兒女強,是妒忌,是故意搗亂……"
張愛芳忽然變了個態度:"孩子,媽不傻,還能看不出你大姨二姨的想法麼,媽擔心的是小傅太優秀啊,知女莫若母,你的脾氣性格,駕馭不住這樣的丈夫,小傅的未來不可限量,他什麼學曆,你什麼學曆,他才多大,干的買賣就能收購你爸爸拼了一輩子的工廠,你們現在結了婚,你以為把他拴住了,其實是給自己挖了個坑,孩子,一對夫妻是要同時進步才能保持婚姻穩固的,他能走多遠我不知道,但我的女兒能走多遠,我清楚,你跟不上他,將來勢必婚姻不幸福,如果早早有了孩子,還會讓孩子也跟著不幸福,媽是真心為你好啊,戶口簿我沒帶來,你也別想回家去偷,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媽走了."
張愛芳上車走了,劉小娜呆若木雞.
……
傅平安去緊急處理些事情,等他回來發現家里人表情都不太對勁.
"我媽來過了,又走了."劉小娜說.
"這麼急?不會是家里有事吧."傅平安問.
"嗯,有點事."劉小娜不會告訴他實情,范東和傅冬梅也不會當著劉小娜的面說什麼.
"閱江樓的飯不能取消了,最大的包房."劉小娜精打細算慣了,轉念一想,"要不請別人去吃,有什麼關系比較近的朋友."
"我打過電話問問."傅平安立刻給潘曉陽打電話,她現在是王妃的經紀人,應酬都從她這兒走.
"正好晚上有一個約取消了."潘曉陽說,"閱江樓是吧,王妃和我准點到."
傅平安又給李信打電話,讓他把楊伊和公主叫上,參加大型聚餐活動.
這麼大的活動,自然少不了范東生,這會兒他正在趕往閱江樓的路上.
……
這是一場大型聚餐,劉小娜定的是閱江樓最豪華的包房,位于酒樓拐角處,兩面落地玻璃牆,一面是淮江夜景,一面是城市霓虹,房間極大,分兩塊區域,餐飲和娛樂,等于附帶麻將室KTV和洗手間的餐廳,訂房間需要托人,最低消費一萬起,這是公款吃喝風刹下去之後的價格,要在以前,起步價是十萬.
傅平安一家人先到,然後來的是范東和李信楊伊奧黛麗,最後到的是王妃一行,奧斯瓦爾多和艾米麗.潘隨行,一共十一個人,大圓桌能坐十二個人,還略有寬松.
范東和傅冬梅看到兒子的朋友中竟然還有外國友人,不由得驚愕了,淮門的外籍人士相對較少,他們這輩子都沒和外國人打過交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這是你們大學的外教吧."范東自以為見多識廣,可他還是猜錯了.
"這是蘇菲太後."潘曉陽說.
"太後……"范東傻了.
蘇菲阿姨在鏡頭下總是保持著優雅矜持的風范,但是私底下平易近人,她得知這兩位是傅平安的父母,屈尊降貴著實親民了一把,把傅平安一通誇,古今中外,當著父母的面誇孩子是永遠奏效的拉近距離的不二法門,很快范東兩口子就被太後的魅力折服,人家堂堂一個太後,這麼尊貴的人都沒架子,相比之下劉小娜的媽和兩個姨就太作了.
蘇菲阿姨是地中海式飲食的忠實擁躉,在她的著作里更是提到健康飲食對于保持身材和心態的重要性,一時間吸粉無數,很多人根據阿姨開出的菜譜吃飯,什麼西藍花牛油果,最多吃點魚蝦,紅肉是不碰的,至于內髒下水什麼的,更是聽到都會汙染耳朵.
劉小娜遞上菜譜,請太後點單.
"腦花."阿姨豎起兩根手指,"給我來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