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婚丁克和厭婚者

谷清華是從印尼飛過來的,在傅平安救人之前就已經在航班上了,傅平安全程開直播,一點都沒隱瞞,在哪家醫院,在哪和誰一起吃飯全都如實報告,谷清華在北京上過四年大學,算是半個北京人,下了飛機直接按圖索驥摸了過來,給傅平安一個大大的驚嚇.

傅平安心說幸虧沒有啥想法,不然抓個正著啊,薛媛媛落落大方和谷清華握手,兩人敘起來還是北大校友,只是差了四屆,谷清華畢業,薛媛媛入校,正好擦肩而過,互相沒見過面.

薛媛媛接過谷清華的行李箱說:"晚上就住我家吧,我給你們包餃子吃."

頭發胡同46號院是一個經典的三進四合院,坐北朝南,大門在東南方位,進去是影壁牆,倒座房,穿過垂花門來到內院,兩側廂房帶耳房,抄手游廊,中間三座正房,後面是後罩房,在四合院里算是最中規中矩的一種,解放前中產階級殷實之家的標配.

解放後,薛家窮的只剩下西廂房的一間耳房,人民政府懲治惡霸,將被霸占的堂屋還給他們家,九十年代初又清退了居委會占據的東廂房,薛家的子孫們也一直在努力贖回自家的老房子,在房價還沒暴漲之前又把零星的耳房從鄰居手里買下來,現在除了倒座房和後罩房用于商業之外,幾乎整個院子都是薛家的了,除了自住的西廂房之外,薛媛媛做主把其余的全部裝修一新,掛在Airbnb 出租,專供高端和國際游客,現在是暑假的尾巴了,旅游旺季結束,正好空出房間給傅平安和谷清華住.

客房布置的古色古香,簡潔的明式家具,青花瓷的缸里放著字畫卷軸,液晶電視和冰箱巧妙地隱藏起來,這都是薛媛媛的設計,院子里更是老北京夏日景象,葡萄架石榴樹,竹制躺椅大蒲扇,還有一只胖乎乎的橘貓,正好還有一家來自北歐的游客在,薛媛媛招呼大家包餃子吃,西葫蘆豬肉餡,自己包自己下,別有一番趣味.

第三鍋餃子出來,薛媛媛拿保溫桶裝了一些,去醫院探望她爸爸去了,北歐一家人也去南鑼鼓巷逛夜市去了,四合院里只剩下兩人一貓.

"我好喜歡這個四合院."谷清華說.

"我可買不起."傅平安說,"不過我可以給你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在其他地方."

谷清華笑道:"我還喜歡晉陝窄院,徽州天井院,上海石庫門,客家土樓.陝北窯洞,新疆阿以旺,藏式碉樓,你都給我造啊."

兩人都不是俗人,但有些現實問題不得不考慮,就像范東生和李澍那樣,當事業和感情有了沖突,再加上房子這個當代最大的問題,何去何從,很考驗智慧,傅平安是做大事的人嗎,未來不可限量,谷清華是做學問的人,兩個人都不太可能為對方犧牲自己的前途,那麼將來在哪里定居就是個大問題.

趁著這個機會,傅平安當面問了一下,其實此前兩人網聊的時候谷清華就曾多次表示過,她是不婚主義者加丁克,理由很充分,婚姻不會帶來任何東西,除了麻煩,簡單生活,經濟獨立,不被任何法律約束,個體的選擇不應該被傳統束縛,婚姻作為一種普世價值,在歐洲已經漸漸式微,谷清華倒不是受到別人的影響,而是她讀的書多,見的人多,活的透徹了.

谷清華理想的人生,是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見識人間百態,研究人類,研究藝術,快樂充實的過每一天,如果能在人類發展的曆程中貢獻那麼一點點力量,那就更加的不虛此生了,至于住什麼樣的房子,開什麼車子,挎什麼牌子的包包,谷清華從未考慮過.

傅平安還是一個傳統的人,他需要婚姻和後代,但他不會強迫谷清華接受自己的觀點,兩人還年輕,才二十六歲,有的是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慢慢改變態度,他不急.

夏季北京的空氣汙染好了很多,隱約能看到星空和烏云, 當然和蘇拉威西海璀璨的星空沒法比較,谷清華拿出手機放了一段音頻,傅平安聽不懂.

"是太空中的聲音,NASA錄的."谷清華搖著蒲扇,躺在躺椅上仰望星空,"如果能去太空遨游多好啊."


天邊一陣雷聲,要下雨.

……

與此同時,人民大會堂西側的國家大劇院,羅瑾正和相親對象一起欣賞奧地利交響樂,坐在她身邊的男子是這個月見的第三個相親對象,三十五歲,人大畢業,中央部委正處級,來自山東一個廳局級家庭,四平八穩,大方得體,這個季節只穿白襯衫和黑西褲,不戴手表,腰帶扣上沒有LOGO,簡直像是從生下來就預備做官的材料,一米八的身高,面頰刮的發青,有點像趙文瑄,可以說相貌堂堂,或者十年後就是廳級了吧,或者再過二十年就是部級了吧,這是多少人夢寐已久的理想對象,可羅瑾只感到乏味.

相親對象並不懂交響樂,硬撐著在聽,羅瑾也不愛聽這個,在藝術欣賞方面她是個普通人,平時聽陳奕迅和周傑倫,太高端的欣賞不了,也不知道介紹人是怎麼說的,南方在吃完飯後非要拉著自己來聽這個.

羅瑾看看身邊打瞌睡的男人,介紹人說了,這已經是最合適的了,年齡相仿,未婚,事業前途遠大,羅瑾自己也明白,再等下去,自己年紀越來越大,可選選余地越來越小,自己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軍校畢業後先去基層部隊鍛煉,從二線守備部隊開始,然後是野戰軍,軍區機關,駐港部隊,下一步就是回北京進總部,找個在京的男孩結婚,生個孩子,然後開始養育子女,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北京的資源是多,但人更多,任何優質資源都要靠搶的,這樣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麼?

交響樂結束了,掌聲響起,男人醒了,在鼓掌.

羅瑾歎口氣,隨著觀眾人群一起出去,和相親對象道別,自己搭乘地鐵回去了,到家後,介紹人發來信息說男孩很喜歡你,你覺得怎麼樣?羅瑾想了很久,回了一條消息:我也覺得不錯.

一整夜,羅瑾都處在失眠狀態,整個人都喪喪的.

……

北京南五環外,城鄉結合部的一片棚戶區居住著這個城市容不下的低端勞動者,也包括各地來京上訪人員,范東生和另外幾個來自淮門的伙計徹夜蹲點,被蚊子叮的滿身都是包,他們在等一個老資格的上訪戶,這人神出鬼沒,行蹤不定,找他難度很高,而且這不是刑警追捕嫌疑犯,不能用強,找到人是要勸回去的.

范東生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地上已經一堆煙蒂,他的心比他的舌苔還要苦,他愛李澍,也愛刑警事業,可惜這是不能兩全的,李澍注定要留在北京了,可自己的人脈資源都在近江和淮門,離開這兩個地方就沒法開展工作,看來這段感情不得不結束了,他不甘心但毫無辦法,就像是懸崖上一只手拉著個人,手指漸漸承受不了重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愛人墜落,消失在云霧中.

悶雷響起,暴雨劈頭蓋臉而來,范東生和伙計們躲在屋簷下.

同時刻,三里屯的某酒吧里,李澍喝的爛醉,她是一個人來的,早被那些專業獵豔的人盯上,過來搭訕,要請她喝一杯,聽她傾訴心聲,喝了幾杯酒後,男的就建議換個地方.

"這附近有個酒店,我送你去休息吧."

"去你媽的吧."李澍把一杯啤酒潑過去,踉蹌著走出酒吧,外面瓢潑大雨,她走進雨中嚎啕大哭.

次日,羅瑾忽然接到命令,趕到總參報到,一位少將接見了她,說現在有個援外任務,幫東南亞友好國家培訓通訊女兵,需要基本功紮實,英語好的女軍官,當然任務是非強制的,自願報名,各種補貼也是優厚的.


少將是羅克功的老部下,羅瑾要喊他一聲叔叔的,援外不是什麼美差,反而是很艱苦的任務,越是艱苦就越是優先自己人,不能逼著老實人頂上.

羅瑾激動起來:"堅決完成任務!"

從辦公室出來,羅瑾一步三跳,心花怒放,陌生的環境,高難度的任務,哪怕是戰斗和犧牲,都比北京死氣沉沉的生活來得好.

畢竟她骨子里流淌著軍人的血.

首先要做的是拿出手機,告訴介紹人自己要去海外執行任務,就別耽誤人家了,那個山東男孩叫什麼名字來著,她都不記得了.

……

谷清華是臨時請假跑來的,她在北京只能待一天,很快就要回印尼,印尼的項目結束後,下一站是南美叢林,傅平安問她這個活兒哪年能干完,谷清華是研究人類的一項永無止境的工作.

首都機場,傅平安送走了谷清華,自己也要返回近江了,他在候機大廳刷手機看到一篇公眾號文章,居然是講星馬台的,頓時引起興趣.

文章寫得很漂亮,文筆老道,一看就出自經常寫論文的學者之手,但是內容卻一塌糊塗.

文中主要觀點是,星馬台這個國家的起源和鄭和艦隊留守人員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從文化種族基因等方面進行了論證,然後引申到一帶一路,作者表示,自己在星馬台進行了考察,當地人仰慕中華,希望加入中國,成為中國的一個海外省,後面又巴拉巴拉說了一通這個海外省對中國的重要性,什麼第一第二島鏈,C形包圍圈的一通忽悠,傅平安差點把手機摔了,拉上去看作者的名字,公眾號叫高端智庫,作者叫戴金波.

這個名字眼熟,好像是孔確的碩士導師.

這就是典型的偽專家,看到哪里有熱點就貼上去,七拼八湊幾篇論文,上面喜歡聽什麼就寫什麼,反正短期之內得不到驗證,再找幾個拍馬屁的一通吹捧,文章刊登在C刊上,身份地位就上去了,學術圈的腐敗即是如此,合伙忽悠國家的經費罷了.

但這篇雞血文章應該不是給高層看的,這是寫給老百姓看的,小鎮中青年最喜歡這個調調,以前是歪果仁豎起大拇指說OK,現在是萬國來朝,蒙古全民投票要求並入中國,朝鮮是小老弟,巴鐵是好哥們,大媽操控國際金價,占領羅浮宮廣場,掃蕩老佛爺之類文章.

圖個樂呵就好,千萬別當真,傅平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