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人勤春來早

這第二輪心理打擊的強度遠大于第一輪,谷清華亂了方寸,她先拿手機將紙條內容拍下來,然後推說自己不舒服先睡了,連澡都沒洗,躺在床上給傅平安發信息,告訴他這個令所有人都難以接受的秘密.

傅平安和她一樣震驚,這件事非常可怕,人勤春來早,風正好揚帆,這兩句合在一起太對應了,也說明兩人極有可能是雙胞胎姐弟或者兄妹,這也說明為什麼互相的吸引力這麼大,這是胎里帶的感情啊,但是細細思量,又覺得疑點叢生,需要驗證的因素很多,但現在科技發達,根本不需要是追尋二十七年前的真相,只需要做一個DNA鑒定就全明白了.

今夜兩人都失眠了,這得多粗大的神經才能接受殘酷的現實啊,就這樣紅著眼熬到天亮,谷清華一大早就拎著行李箱出門了,說要去淮門看傅平安的父母,她先和傅平安會和,兩人一路默默無言來到祿口機場,昨天送青花瓷瓶的灣流公務機在這里待命,隨時可飛,因為在近江做鑒定會比較快,他們都想盡早知道答案.

飛機到近江玉檀機場後,顧北駕車在機場等候,直接將兩人拉到司法鑒證中心,傅平安通常不會托關系走後門,這次竟然破了例,做了加急的基因鑒定,檢測兩人是否存在血緣關系.

法醫提取了兩人的樣本細胞,立刻進行檢測,兩人在鑒證中心的接待室無言的等待,三個小時後,法醫來了,兩人緊張起來,凝神屏息,等待判決.

"這兩份DNA樣本差異很大."法醫說,"絕對不存在血緣關系."

看著蓋著紅色公章的鑒定證書,傅平安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里,但是新的謎團成串出現了,除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外,又增添了谷清華的身世之謎,為什麼兩人的繈褓中會有對應的字條,為什麼生日一致卻又沒有血緣關系,二十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故事,他只恨沒有時光穿越機,能穿回1990年去看個究竟.

解決了這個問題,兩人終于不再焦躁,開開心心坐高鐵去淮門,到站後范東生開著一輛黑普桑來接,這是他第一次見正牌嫂子,自然殷勤接待,忙前跑後,還說要帶嫂子吃遍淮門美食,玩遍本地名勝.

谷清華捂著嘴樂,說:"別喊嫂子,顯老,喊姐姐就行."

傅平安說:"你姐姐是淮門一中畢業的,誰帶誰吃喝完樂還不一定呢."

范東生就唱了起來:"憶童年是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半小時後,車停在傅平安的新家樓下,一百三十平米精裝修的電梯房給小兩口住正合適,范東和傅冬梅聽說正牌兒媳婦要登門,早早來到這邊,已經把晚飯做好,滿桌子都是大魚大肉,琳琅滿目.

谷清華一進門,老兩口眼睛都亮了,他們日常接觸的人里就沒有這樣的,審美是人類天生的能力,谷清華散發出的知性氣質讓人如沐春風,傅冬梅找不到語言來形容兒媳婦,只覺得和天上的仙女也沒什麼區別了.

范東和老伴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一件事,為什麼兒子放著這麼多優秀的女孩不找,甯願單著許多年,大小子眼界高著呢.

"阿姨好,叔叔好."谷清華向二老問好,換了拖鞋先進屋把行李打開,取出自家父母預備的禮物奉上,是一些南京的土特產工藝品,傅冬梅開心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謝謝親家,我們也准備了禮物,回頭給你爸媽捎著,餓了吧,孩子,家里吃吧,外面不衛生."

一家人開開心心坐下吃飯,范東平時戒酒的,今天破例喝了一酒盅白酒,兒子結婚在即,抱孫子還會遠麼.

飯桌上,傅冬梅就迫不及待的提出這個話題,傅平安推說我們現在還年輕,等三十歲以後再說要孩子的事情.

"那結婚總是要結的."傅冬梅說,"先登記,儀式可以等等."

傅平安早就想好了推搪的理由,他說我們打算在國外登記,旅游結婚.

"也好,省事."范東插言道,還給傅冬梅使了個眼色,不讓她再繼續這個話題.


范東生接了個電話,擦擦嘴說:"所里有事,我先過去了,你們慢慢吃."

"他忙,整天不著家,也就是你回來,我們才能見他一面."傅冬梅說,"東生在派出所工作,大過年的天天加班,正常."

吃完了飯,谷清華並沒有去搶著收拾桌子,也沒強烈要求刷碗,甚至連做個樣子的意思都沒表露出來,倒是傅平安心疼母親,幫著收拾了一下殘局,在廚房刷碗的時候,傅冬梅回頭看看在客廳和范東聊天的谷清華,小聲對傅平安說:"你倆以後誰做飯?"

傅平安說:"誰做飯並不重要,把做飯的時間節約出來做別的事情不更好麼,媽你見過國家總理天天下廚做飯的麼."

傅冬梅說:"也是,別說總理了,就是縣長,區長都不自己做飯,人家忙的腳不沾地的,哪有空做飯."

話雖這樣說,但傅冬梅還是有一絲憂慮,這個兒媳婦似乎不食人間煙火啊,剛才她留意了一下,谷清華幾乎沒怎麼動筷子,也許是對婆婆的手藝不滿意吧,自己做菜確實不怎麼精致,唉,以後這兩人過起日子來肯定照顧不好自己.

冬天氣溫低,新房子裝了地暖,而八十年代建設的和平小區是沒有暖氣供應的,冬天只能燒爐子取暖,效果不好還搞得到處都是煤灰,即便如此,范東還是堅持要回和平小區住,畢竟兒媳婦第一天上門,忽然就和公婆共處一個屋簷下,未免會讓人家尷尬.

傅平安苦勸也沒用,只好親自送父母回去,正好趁這個時間說點事,回到和平小區的家里,他提到了自己的身世,說想看一下那張字條.

老兩口對視一眼,都不覺得意外,這是遲早的事兒,于是傅冬梅找出那張紙條,傅平安目測字跡和谷清華那張的字跡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他又問了一些細節,畢竟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第一個撿到棄嬰的人是外婆,而外婆已經離開人世,所以線索有限.

傅平安回到新房,谷清華已經洗了澡,換了睡衣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見他進來就問:"拿到了?"

"拍到了."傅平安揮了揮手機.

這兩張的字跡確實是一個人寫的,紙也是對折後撕成兩半,各自放在繈褓里的,這會給人造成一種雙胞胎的感覺,但是基因鑒定的結果又指向反方向,到底真相如何,看來只能去當年的醫院找當年的接生醫生問個究竟了.

……

范東生出警去了,本來不該他當班,這種事兒也不該他一個協警負責,恰巧案件當事人和他相熟,這個婦女叫韓梅,是轄區有名的破落戶,經常進京上訪的那種,上回就是范東生陪著街道辦的同志把人接回來的,對付這種胡攪蠻纏的潑婦,范東生很有一套,所以所里緊急把他叫過去解決.

韓梅1965年生人,今年五十二歲,但女兒只有六歲,她男人叫包鋼,比韓梅小三歲,是個五毒俱全的無賴,動輒酒後把韓梅打的鼻青臉腫,這回打出問題來了,韓梅一怒之下拿菜刀把包鋼給剁了,剁完了一個人爬上樓頂,哆哆嗦嗦要跳樓自殺,圍觀群眾打了報警電話,警察來到現場勸解無效,只好出動范東生.

范東生很不爽,老子又不是心理專家,就是一協警,憑什麼來做這個事兒,可是想想好歹是一條性命,也就忍著沒罵娘,從車里拿了一個保溫杯,借了一件多功能防寒服就上去了.

樓層不高,也就六層,但這個高度足以把人摔死了,下面一大群人圍觀,都等著看熱鬧呢,范東生上了頂樓,先遠遠喊了一聲梅姐.

"你別過來,過來我就跳."韓梅說.

"你真心想跳早跳了,還等現在?"范東生說,"大冷的天,回去吧,別嚇著孩子."


韓梅說:"回哪兒,我回不去了."

范東生說:"回家啊,你放心,不就剁人麼,不是事兒,你這屬于正當防衛,婦聯會幫你出頭的,根本不用坐牢,你要不信,我打電話給一個法官朋友,讓他給你普普法."

韓梅不上當,她知道范東生鬼機靈,想借著遞手機的機會把自己從天台邊緣拉回去.

"那你喝口熱水吧."范東生說,舉了舉茶杯.

韓梅還是搖頭,眼神呆滯,不似往日那般靈動.

"有啥事你就說,大家幫著想辦法解決."范東生說,他冷的直搓手,就想趕緊搞定回家喝酒去.

"你們解決不了,誰也解決不了."韓梅說,"包鋼賭球欠人家三百多萬,房本都被他押出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只能殺了他,一命賠一命,大家都別活了."

范東生冷汗都下來了,這話里邏輯有問題,殺了包鋼,自己跳樓,爹娘都死了,那六歲的小玉誰來照顧,韓梅的爹媽都去世了,也沒個兄弟姐妹,小玉可就徹底成了孤兒了,不對,韓梅不會放任女兒變成孤兒而不留後手的,他不敢直接問,發微信讓同事趕緊去找小玉.

韓梅家的防盜門是鎖著的,警察從鄰居的窗戶爬進去,發現小玉躺在床上,怎麼搖晃都不醒,大概是被灌了安眠藥,于是急忙抱起來下樓,用警車送往醫院搶救.

范東生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瞄了一眼,怒從心頭起:"韓梅,你自己死就算了,為什麼拉著孩子墊背,虎毒不食子,你他媽的還是個人麼!你現在就給我跳下去,你不跳是吧,老子踹你下去!"

說著飛身上前,作勢要踹,卻猛然收住,一把將韓梅拉了回來,兩人一起倒在天台上,十米外的同事們一擁而上,將韓梅按住上了手銬.

"包鋼死了麼?"范東生問同事,剛才的話是他瞎扯的,他根本不知道包鋼的死活.

"沒死,狗日的腦殼硬的很."同事說.

忽然韓梅歇斯底里起來,聲音嘶啞的吼叫著要殺包鋼,必須殺,不殺不行.

范東生才不管那些,他的活兒已經干完,拍拍巴掌收兵回營.

沒等范東生回到家,電話就追過來了,值班副所長說韓梅點名要找你.

范東生說:"王所……要不……"

副所長說:"牽扯到另一個命案,事兒有點大,你趕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