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橫跨一步,擋在了張曉如面前.
"這個情報還沒有完全證實,我總覺得史進松有所隱瞞."
他與史進松的關系,在他擔任副科長時,就已經發生了微妙變化.兩人之間,有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而且這道鴻溝還越來越寬.
張曉如沉吟道:"不管如何,得先向上級報告.你的擔心,我也會一並向組織報告."
胡孝民問:"如果查出黃如晦是內線,會怎麼處理?"
"這種打入組織內部的特務,還能怎麼處理?當然是槍斃!"張曉如冷聲說.
"能不能推遲一段時間.
"你有什麼想法?"
"為了不引起史進松的懷疑,可以讓他與史進松聯絡幾次.黃如晦是特務,但也能為我們所用.通過他,可以向日偽提供假情報,更好的保護我們的部隊."胡孝民沉吟道.
"我會向上級彙報,是否采取你的意見,由組織決定."張曉如沉聲說.
讓一個特務留在部隊,實在太危險了.況且,江南抗日義勇軍是一個成立不久的部隊,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最好的辦法還是清除特務,以絕後患.
"我尊重組織決定,如果除掉黃如晦,敵人會不會再派人打入呢?這次能打入,實在是僥幸.今天有個叫焦一誠來找我,估計是中統的人准備正面接觸我.另外,軍統可能會暗殺我."胡孝民說.
"什麼?軍統為何要暗殺你?"焦一誠吃驚地說.
胡孝民本身就是軍統的人,于情于理,軍統都不會暗殺他啊.
胡孝民苦笑著說:"還不是因為王玉琨?他是軍統少將特派員,卻是我逮捕的,軍統當然要報複我."
此事他跟張曉如說過,當時他只有一個地址,並不知道要抓什麼人,更不知道王玉琨的身份.直到行動前,夏忠民才提了一句.那個時候,胡孝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張曉如疑惑地說:"軍統上層難道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在軍統用的是'馬甯一’這個名字,入角炮計劃執行後,錢鶴庭就讓重慶把我的檔案調走了.之前上海區並不重視入角炮計劃,也就沒人注意到我."
胡孝民剛到上海,就參與了入角炮計劃.錢鶴庭當時信心十足,然而,上海區並不重視.加之胡孝民一直沒有報銷任何關于入角炮計劃的經費,就算是區長李公樹,恐怕也忘記了還有一個入角炮計劃.
張曉如連忙說:"那很簡單,讓錢鶴庭替你解釋清楚.好不容易潛伏在76號,如果犧牲在自己人手里,那太遺憾了."
胡孝民搖了搖頭,輕聲說:"萬千良投敵了,幾乎把行動四隊全部帶走.我擔心軍統還有人向76號提供情報,如果我的身份公開,反而更危險."
張曉如蹙起眉頭:"那你的安全怎麼辦?只讓上海區的主要人員知道就行了嘛."
再隱秘的間諜,總會有人知道身份的.如果連自己人都不知道身份,以後怎麼回歸?
胡孝民說:"這是萬不得已的辦法,就算錢鶴庭向上海區報告,我認為暗殺行動不取消.最好,由新二組執行.這可以給76號一個假象,我成了軍統的眼中釘."
張曉如沉默了,胡孝民這是要舍身成仁啊.如果軍統不讓新二組執行怎麼辦?如果新二組在執行時,出了差錯,傷到了胡孝民,甚至錯手殺了胡孝民怎麼辦?
張曉如正色地說:"碼頭同志,你的安全永遠是最重要的."
胡孝民輕輕搖了搖頭:"知道身份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
在外人看來,是他抓捕的王玉琨.如果軍統沒有一點"表示",豈不讓人懷疑?
張曉如緩緩地說:"你在軍統的身份,總會有人知道.畢竟,新二組不是直屬總部領導."
胡孝民輕笑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這件事錢鶴庭比我還上心,想必他會有一個合理的安排.我只擔心黃如晦,希望在不造成破壞的前提下,能為我所用."
張曉如問:"你有什麼想法?"
胡孝民說:"我希望通過黃如晦,向特工總部傳達一個信息:地下黨已經注意到我的存在,並提醒其他同志,要特別提防我.如果我是地下黨的威脅,當然就不可能是地下黨.雖然現在沒人懷疑,但要防患于未然."
內部有敵人的間諜,確實是萬分危險的事.但如果知道了間諜的身份,形勢就能反轉,甚至能借助間諜,讓他為我所用.就像三國中的蔣干一樣,讓敵人知道的情報,都是我們故意讓他們知道的.
張曉如說:"我還是那句話,一切等待組織決定."
胡孝民回去之前,還去了趟延年坊,下午從九風茶樓離開時,他看到了錢鶴庭給自己留下的暗號,胡孝民希望錢鶴庭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情報.
錢鶴庭並沒有讓胡孝民失望,他留下的情報,關于三個方面:第一,軍統已經派人接觸上馬河圖,正如胡孝民所料,馬河圖有了回歸之心,願意勸阻甚至除掉陳明楚和鄭士松.第二,利昌隆五金商行是上海區第一行動隊二組,總共十五人,另外還有幾名非軍統人員,包括幾名伙計和一個廚子.第三,他正在'爭取’暗殺胡孝民的任務,一旦上面沒批准,他會報告胡孝民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報告了與焦一誠接觸的情況,同時,他提了一個建議,希望能讓魯繼榮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這樣看似危險,實則建立了一個向特工總部提供假情報的通道.
回到顧家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可胡孝民還不能睡覺,他既要給史進松寫報告,還得靜心等著顧慧英的出現.果然,報告沒寫幾行字,顧慧英就進來了.
"當了副科長就是不一樣,每天忙到半夜才回來."顧慧英調侃道.
"是啊,今天張揮把周西行的情報組也交給我領導,晚上請史進松和周西行一起吃了飯.他們的業務能力比我強,具體工作還得他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