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犧牲在眼前,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令胡孝民萬分沮喪.
可他沒有時間悲傷,作為一名地下工作者,悲傷也是一種奢望.短暫的情緒低落後,他迅速平複心情,大腦立刻高速運轉起來.
新民書局的槍聲,顧桂榮一定會給家里打電話報告.顧慧英接到電話後,肯定會告訴他,自己出來了.這個時候,他必須去新民書局.
只有以最快的時間露面,才能消除身上的疑點.
哪怕現在沒人懷疑他,保不准以後有人會打他主意.情報處的這些家伙,哪個不是人精?如果你腦子比別人慢半拍,隨時會被人玩死.
換回原來的衣服和鞋子,確認身上沒有血跡後,胡孝民朝張曉如的遺體鞠了一躬,用床單蓋好遺體後,從後門離開.
上車後,胡孝民發現一個問題,後座有血跡,坐在車里,能聞到一股很大的血腥味.
他將車窗搖了下來,路過一家雜貨鋪時,買了條毛巾和兩瓶酒,找了個地方停車後,用酒清洗了一下.
如果是白天,肯定會看出破綻,但晚上不會有太大問題.他已經沒有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胡孝民開著車子直接去了新民書局,還沒到那里,就看到很多人圍著.中國人喜歡看熱鬧的天性,永遠都不會改變.
"科長,你來啦."
范桂榮突然看到了胡孝民的車子,連忙跑了過來.
"出事了?"胡孝民"驚詫"地說.
經過這麼久的錘煉,他的表情恰到好處,瞳孔的收縮,臉上的肌肉配合得完美無缺.
"是啊,發生了槍戰."范桂榮低聲說.
"你沒受傷吧?"胡孝民打量了范桂榮一眼,將車子熄火,拉開了車門.
"多謝科長關心,我當時離得遠遠的.但小野太郎和李奇濤,都掛了彩.另外,還死了兩個日本憲兵."范桂榮說到後面時,聲音低了許多.
死傷的是日本人,可不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要不然吃不了兜著走.
胡孝民故意轉頭看了看,問:"他們人呢?"
范桂榮隨口說:"小野太郎已經送去醫院,李奇濤還在等醫院派車來接."
胡孝民心里一動,問:"把人扶過來,不管如何,都是一科的人嘛.他傷得嚴重嗎?"
"還好,腿中了一槍."
"得趕緊送醫院."胡孝民連忙說,雖然有些遺憾,但聽說李奇濤中槍,還是勉強能接受.
他很後悔,在黑暗中無法分辨李奇濤,要不然,可以找機送他歸西.
看到胡孝民和范桂榮出現,李奇濤很是羞愧.自己原本想露面,結果又丟了回臉.他坐在地上,用褲帶綁著大腿,但傷口處還在流血.
"坐後面,最好躺著."胡孝民親自給李奇濤打開車門,讓范桂榮把他塞到車里.
受了傷的李奇濤,能很好的掩飾他車上的血跡.明天,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宣布,自己車上的血跡是李奇濤弄的.
為了"第一"時間將李奇濤送到醫院,胡孝民一路上開得飛快,碰到緊急情況,自然是一腳急刹.李奇濤的傷口,流出的血更多了.
李奇濤雖然痛得臉都變形了,卻不敢責備胡孝民的這番"好意".
"范桂榮,你送李奇濤進去,我去擦一下車,座位上都是血."胡孝民最後又是一腳急刹,把車停到了同仁醫院門口.
他這一腳,差點讓後座的李奇濤滾了下來.
"胡科長,多謝了,還把你的車弄髒了."李奇濤很感動,胡孝民用車送自己來醫院救治,這份心意令他很感動.
他在反思,自己一心要取代胡孝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
這件事如果換成自己,絕對不會這麼大度,能讓范桂榮叫輛人力車,送自己到醫院就不錯了.
胡孝民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說:"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謝不謝的.早點養好傷,回來協助我的工作,才是對我最大的感謝.至于車髒了,更不用擔心,沾了血腥味才更有殺氣嘛."
胡孝民開車出去時,家里的幾個女人都留了意.馮香蓮和劉媽住一樓,她只在窗戶看了一眼.劉媽則打開了門,偷偷看了一眼樓上,不知道顧慧英有沒有跟著一起出去.
二樓的顧慧英,聽到胡孝民發動汽車的聲音,就已對站到了窗口.她覺得,胡孝民更多是為了李奇濤.
李奇濤的後台是小野太郎,胡孝民靠著阿諛奉承,才攀上趙仕君的高枝.靠著不斷送禮,拍各種馬屁,才勉強維持著各方的關系.
李奇濤的到來,給胡孝民很大的威脅,一旦李奇濤立了功,胡孝民這個科長就危險了.特工總部的人事,都要向日本人報告,他們有最後的決定權.只要小野太郎一句話,李奇濤就能代胡孝民而代之.
顧慧英還擔心,柳娜梅要對付的,會不會是中統呢?胡孝民的車子開出去後,她下了樓,讓劉媽給她"送"壺熱水.
兩人在樓上密談了一會,不久,劉媽從後門出去了.她的動作很輕,像只貓一樣.
二樓的關壽楣,其實也沒睡著.但她只是側耳聽了一下,又睡著了.畢竟家里的事,跟她沒什麼關系.
胡孝民回來時,是馮香蓮去開的門.
胡孝民將車子停到馮香蓮面前,突然問:"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嗎?"
馮香蓮下意識地拒絕:"我不去.啊!"
驀然,她反應了過來,這不是自己每天都要背的接頭暗號嗎?
胡孝民再次問:"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嗎?"
"昨天已經去過了."馮香蓮覺得自己腦子還是嗡嗡的,她一直在幻想,那個神秘的"碼頭"會是什麼樣的人,哪想到碼頭就在身邊!
"昨天的新世界,與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樣的."胡孝民輕聲說.
"後天再去."馮香蓮這次回答得非常迅速.
"明天中午,我去同泰里吃飯,你早點過去准備."胡孝民說道.
"是."馮香蓮機械式地應道,此時的她,大腦一片空白,胡孝民的車子開進去後,她才醒悟,要把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