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厮殺(二)

經過箭矢的洗禮,抽刀聲便連成了一片,甚至隆隆的馬蹄聲都被蓋下.

初起的朝陽,照在一把把長刀上,反射出森寒的光芒.

兩群分屬不同國度的戰士,卻穿著同樣的裝束,同樣是右手舉著鋼刀,左手持盾,好像商量好了一般,在疾馳中交錯而過.

一排排長刀揮舞而下,幾乎沒有兵刃的碰撞聲,全都是噗噗噗的入肉聲在回響,頓時鮮血噴濺,殘值斷臂橫飛,無數的身影在這一刻慘叫著栽落馬下.

疾馳中的交鋒,讓厮殺短促而激烈,十幾息間,兩隊騎士已經完成了第一波的較量.

作為箭頭的李破,身上已經染上了斑斑點點的鮮血,肋下也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只是沒有傷到皮肉而已.

根本顧不上受沒受傷,也沒工夫清點傷亡,他呼嘯著縱馬劃出一條弧線,反身再次率人沖上.

這和云中草原上的部落戰爭,明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樣子.

這是不留任何余地的拼死相搏,面對面的強硬碰撞.

突厥人毫不示弱,而且,憑借著嫻熟至極的馬術,他們反身所用的時間更少,這也讓他們的速度更快,攻擊也更加的犀利.

實際上,這個時候,隋軍氣勢已滯,有些士卒竟然有了慌亂和猶豫,生死一瞬的交鋒,在那一刻之間,便已經嚴重的挫傷了他們的自信.

如果是相同數量的人馬,隋軍必敗無疑.

但突厥人的自大和輕敵,讓他們失去了在這里戰勝這支隋軍的機會.

馬蹄聲響起,就不再有停止的機會,傷亡具都慘重的兩隊騎兵,再次交錯而過.

同樣的,在原地留下了大量鮮血和尸體.

這一次,李破毫發無損,常年的鍛煉和敏銳的反應神經.讓他在騎戰中如魚得水,此時,他已經接連斬落了四個敵人.

他毫不猶豫的再次策馬回轉,向已經剩下一小半的敵人沖了過去.

隨即便迎來了第三次厮殺.這樣反複而接連不斷的沖擊,顯示出了突厥和大隋兩國騎兵的優秀.

再一次沖殺而過,反身的時候,李破看到的卻是突厥人逃走的背影,孤零零的.只剩下了十幾個人.

李破慢慢勒住戰馬,並吼叫著,讓士卒們停下來,不要追擊敵人.

之後,他舉起長刀,宣泄般的狂呼了起來.

充滿了野性和殺氣的歡呼聲,終于成為了這里的主旋律.

"換馬,清點傷亡."

很快,李破就高興不起來了,只這一會功夫.他們確實是消滅了一隊突厥騎兵,但一百八十四人的傷亡,讓李破嘴巴發干.

這就是突厥人的實力?

以二百多騎和五百隋軍騎軍交鋒,傷亡竟然差不多?

本來,李破還想的挺好,去趁熱打鐵,將另外一部追兵擊潰在這里,沒想到的是,一戰之下,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


顯然.他的計劃需要變一變了.

另外一隊追兵,只需要多過三百,他們這隊人就將成為被擊潰的那一方了,很簡單的算術題.不是嗎?

李破沒猶豫太多的時間,因為另外一邊的突厥人肯定在趕過來.

他當機立斷的大聲下令,"割下他們的頭,我們進林子."

一個暴怒而又急于進攻的對手,會比一個冷靜理智的敵人好對付的多.

當另外一隊附離子們來到這里,令他們發狂的是.地上除了敵人的尸體之外,所有戰死的突厥人,都成了無頭的尸體.

這是對戰死的勇士的最大侮辱,程度上,甚至超過了讓他們成為別人的奴隸.

這褻瀆的不但是勇士的英魂,而且,相當于褻瀆了他們的神靈.

當先一個突厥大漢,憤怒的咆哮著,撕開自己的衣襟,在胸膛上割了一刀,用自己的血發誓,一定要將那些該下地獄的卑鄙隋人殺死在這里.

並割下他們的頭,讓他們看不見白天和黑夜.

卑鄙的敵人並沒有走遠,他們的背影還在視線之內,像兔子一樣,鑽進了稀疏的林地.

一直以來,將南下與隋人勇士決一生死,建立功勳,奪取隋人的土地,牛羊,妻女作為目標的突厥附離子們,這些年來第一次出征南下,在云中草原就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瞅著橫躺在草原上的勇士們的尸體,那種挫傷性的憤怒,是無法想象的.

他們紛紛咆哮起來,跟隨在阿史那始波羅(阿史那姓氏的勇士,像是後來的巴圖魯)身後,追向了林地.

……………………

"都下馬,都下馬,快快,把馬都聚集起來,擋在前面."

在林子深處,李破急急傳令,一旦到了林地當中,四條腿的可就不如兩條腿的靈活了,在這里再跟突厥人打一仗,估計也就沒有突厥人敢再追上來了.

接近了一半的傷亡,讓隋軍士卒士氣一下低落了下來,但他們還是忠實的執行了李破的命令.

他們很不幸,在第一次和突厥人交手的時候,便碰上了突厥百萬軍中最精銳的那一部分人.

如果此時兩國大軍云集在此的話,他們一定會受到讓人眼紅的獎賞,因為他們一戰就殺死了將近二百個附離子.

這和一隊普通突厥騎兵,殺死了隋帝楊廣身邊的驍果是一個效果.

不過可惜,被追的好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般的他們,已經無法想及那麼多,他們只知道,這些突厥人比他們要強橫凶狠的這個事實.

李破很忙,他用力的揮舞著環首刀,鼓舞著士氣,"今日一戰,有死而已,都拿出精神來,我李破就在這兒,跟大家同生共死."

"以五十人為一隊,散開散開,弓箭准備,不要硬碰,進了林子的,都給射下來."

突厥人很快就追入了林地,此時天光早已大亮,太陽光照進這不大也不算小的林子中,在林中草地上留下大片大片的光斑.

戰馬在林中漸漸失去速度,樹木也將突厥人變得更加分散,走不多遠,就能看見前面不少戰馬在徜徉,馬上騎具還在.

走著走著,一個年紀頗大的突厥人,突然吼叫了起來,這顯然是個突厥老兵,見同伴們依舊瞪著充滿了血絲的眼睛,在林中逡巡,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甚至有些人還不滿的大聲咒罵.


但他依舊大聲的警告著人們,並一下跳下戰馬,連踢代打的將自己的手下都弄下戰馬.

像他這樣經過很多戰爭洗禮的人,也有幾個,但不管不顧做出這樣舉動的只有他一個.

突厥汗賬的附離們,經曆的戰爭太少了,年輕的勇士,總是將他們這些人的話語,當做怯懦之人的辯白.

就像叛逆的兒女,總是將老人的經驗之談當做耳邊風一樣.

所以,付出代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林間人影瞳瞳,這讓突厥人一下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隨即他們也紛紛拿出了弓箭,准備像射取獵物那樣,將這些愚蠢的放棄了戰馬的隋人,一個個殺死在這里.

弓弦震動聲猛然間便響成了一片,箭矢開始在林中穿梭來去.

突厥人的慘叫聲,接連不斷的響起,高踞馬上的他們,一下便成為了靶子.

隋人不是獵物,他們的李參軍對林地的認知,也無人可及,在林間的戰斗中,他選擇了最為合適的戰斗模式.

騎著戰馬的突厥人,會被弓箭射下來,而雙足落地的突厥人,他們的羅圈腿根本不適合在林間跑動,更為高大的隋軍士卒,將在肉搏中占據絕對性的優勢.

是的,只要突厥人進入了林地,那麼他們所有的優勢也就都不會再存在了.

不管是他們的先輩,還是後來人,對于生活在草原上的所有部族而言,戰馬才是他們最為犀利的武器,沒有之一.

對射很快就演變成了混戰,箭矢在林中四處飛射,鋼刀在戰士手中不停揮舞,兩族戰士們像野獸一般咆哮著厮殺在一起.

每一刻都有人濺血倒地,生命在這里變得無比廉價,慘叫聲在林木間回蕩不絕,就像是死神在愜意的歎息.

時間在慢慢推移,但厮殺中的人們,根本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

好像上一刻還在拼命搏殺,下一刻,林中的厮殺聲就漸漸平息了下來,渾身是血的突厥人,陸續騎馬沖出了這個魔鬼般的地方.

是的,他們失去了繼續戰斗下去的勇氣,他們疲憊而慌亂的逃走了.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驕傲的突厥附離子,而是狼狽逃竄的兔子.

毫無疑問的,他們回去之後,會受到分外嚴厲的懲罰,但在生命和榮譽中間,他們選擇了生命.

他們將驕傲和榮耀,永遠的留在了這里.

五百多突厥附離,只生還了二十多個.

大業十年間,突厥人和隋人的第一次碰撞,就碰出了燦爛的火花.

五百恒安鎮騎軍,徹底擊潰了數目相當,威名著于突厥的汗賬附離.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可惜,此時殘余的隋軍士卒,已經無力去想那麼多了,他們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一戰,三百多隋軍士卒倒在了草原上,剩下的人幾乎各個帶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