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詭詐(四)

竇靜這人也是有私心的.

要問他的私心重不重,那就要看你從哪個角度來看了.

若說功名利祿之心也算是私心的話,那麼,他的私心就非常之重,而從這個角度來看,則官場中人皆有私心,幾乎無一例外.

所以,回到晉陽之處,因私心作祟,在陳克己要求告辭的時候,他未刻意阻攔.

有他一個知情之人也就行了,不需要那麼多人來分他的功勞,引開旁人的關注.

進了晉陽城中,在聽聞並州總管府長史之位已經被免之後,又是私心作祟,在宇文歆問及雁門內亂之事的時候,他撒謊了.

他言之鑿鑿的跟諸人說,他親眼見證了雁門內亂的全部過程,為了打消眾人之疑慮,他更是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他臆想中雁門內亂的一切.

這個時候,如果說宇文歆不疑有他,卻還有所猶豫的話,那麼齊王李元吉,以及齊王府眾人就是鼎力支持立即出兵代州,彙合陳孝意,剿除李破黨羽了.

宇文歆在這個時候,頂住了壓力,在他看來,用兵代州,不在預料之中,倉促出兵難免有所差錯,而且,陳孝意那人,他也信不過.

而李元吉等極力主張出兵的人,皆為欲要脫罪之故,冠冕堂皇的話說的再多,也不能因此而興大兵,那是兵家大忌.

于是,在宇文歆力主之下,甚至不惜跟李元吉當眾爭執,強硬的將立即出兵雁門的建議壓了下去.

隨後,晉陽斥候四出,打探樓煩,雁門兩郡動靜.

實際上,這才是一位領兵大將應該具備的素質,而且,這種品質極其難得.

可話說回來了,有的時候,這種素質也會被稱之為優柔寡斷,其實,不管如何,戰爭這東西,看的都是結果,而非是過程.

勝了,自然全都是溢美之詞,敗了,你敗的再漂亮,也難逃菲薄.

傳回來的消息很雜亂,時間太短,很多座探的消息根本無法及時傳到晉陽.

傳回來的消息有一點很明確,樓煩太守蘇亶起兵往雁門而來.

過了兩天,馬邑那邊兒也有了消息,馬邑太守王祿,尉遲恭聯合恒安鎮元朗起兵,也已在陸續南下.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表明,代州三郡確實是亂了.

隨後,雁門太守陳孝意的求援文書也到了晉陽,請晉陽速速發兵雁門,和他一道擊破各路反軍.

眾人再次聚集于總管府商議.

這一次,宇文歆沒等眾人說話,便力主坐觀代州內亂,等代州各路人馬兩敗俱傷之時,再揮兵雁門收拾殘局.

齊王李元吉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日子每過去一天,長安都可能送來詔書,讓他交卸並州總管之職回去長安,以己推人,在他看來,宇文歆等的就是這一天,好獨占平定代州之功.


怒極之下,遂斥宇文歆道:"今代州內亂,李賊已亡,陳孝意有意投我,如此大好時機,你卻坐觀不理,畏首畏尾,存心叵測,貽誤戰機."

"若代州就此為李賊余孽所據,必成我心腹大患,我回京之後,定讓父皇治你罪責,嘿嘿,宇文氏,好大的門戶……"

陰冷如蛇的目光,惡毒的言語,即便宇文歆這樣的人物,也不由有些心寒.

到了這個地步,宇文歆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將齊王李元吉已經得罪死了,到是不怕什麼,可還有扶風竇氏在旁邊虎視眈眈……此時的宇文歆,無奈的發現,今日若不出兵,不管之後代州那邊兒怎麼樣,他宇文歆的下場都不會好了.

實際上,他之所以提議坐山觀虎斗,也是出于無奈,晉陽兵馬並不多,出兵代州的話,一旦敗了,晉陽空虛之下,很可能為人所乘.

尤其是李元吉已經和晉陽王氏徹底撕破了臉,有這樣的心腹大患在晉陽城中,卻還要出兵代州,真真是愚蠢之極.

晉陽還要不要了?河東還要不要了?

可面對紅了眼睛的李元吉和竇氏兄弟等人,宇文歆之前想要聯合軍中將領,將這些人壓制住的想法,頓時煙消云散.

他也是要為自家妻兒老小考慮的,宇文氏雖也是關西大閥,凝聚力上照著晉陽王氏這樣的晉地大族可要差的遠了,枝繁葉茂之下,一個宇文歆可並不值得各家支脈力保,說不定一些人還要落井下石一下,以討好李竇兩族呢.

這麼一想,宇文歆的底氣也沒了,只是最終幽幽道:"既然殿下決意如此,那末將只能聽令行事了,殿下給我兩日,讓我召集兵馬,准備糧草可好?"

"再有,北上雁門,先要破汾陽……"

出兵之事一定,以李元吉為首的人心中都是一松,宇文歆這人深受李淵信重,鬧的如此不愉快,也是眾人不願見到的.

既然宇文歆已經決定出兵,那麼除了李元吉依舊心中恨恨之外,其余人就都不為己甚了,竇靜此時就插話道:"將軍放心,守汾陽以及汾陽宮者,乃陳太守舊部,到時必不會出兵阻攔."

宇文歆笑了笑,能輕易拿下汾陽,也讓他感到了些輕松,當然,這事不用竇靜再說,之前已經說過了.

再言此事,是竇靜在示好無疑.

汾陽乃太原北邊兒門戶,失于代州李破之手,對晉陽威脅大增,確實讓宇文歆感到如鯁在喉.

若非李元吉鬧出許多事來,李淵又下詔讓眾人不得妄動,不然的話,他早就派兵重奪汾陽了.

"汾陽一下,救援雁門的話,其實不用去與陳孝意彙合,直入樓煩,斷蘇亶後路,其軍必潰."

"敗蘇亶之後,北上奪樓煩關,與雁門成掎角之勢,馬邑之兵,怎還敢輕動?"

說起戰略來,李元吉等人現在就只能聽著了.

看著眾人都不說話,宇文歆終于算是稍稍吐了一口惡氣,心說,這些酒囊飯袋,就知道瞎嚷嚷,領兵作戰卻是一竅不通,老子來晉陽領兵,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可既然決定出兵,那麼他必須耐心的跟這些人說話,他娘的並州總管府啊.


"我聽聞李破麾下,盡多騎卒,往來抄掠,其疾如風,晉陽兵馬,多為步卒,所以行軍據戰,當步步為營,以免為敵所乘……"

"如此一來……請殿下予我全權,各人皆尊號令行事,不然……"

李元吉聽了這話,心里當即冷笑了一聲,嘴上卻輕描淡寫的道:"我為並州總管,當身先士卒,為各人表率,宇文將軍看看,是不是讓我來做個先鋒什麼的呢?"

宇文歆頓時一窒,這話嗆的他根本沒辦法接口.

在他看來,李元吉最好最好是留在晉陽守城,當然,這也是個餿主意,像他這個樣子,沒了旁人制約,說不定就敢帶兵闖進王氏家中,把王氏主支給血洗了呢.

而讓他隨軍出征,那麼兵權無疑也就在並州總管的手上了,即便是名義上的,已現如今兩人的關系,根本無法做到同心協力,定然會讓宇文歆頭痛萬分.

宇文歆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思前想後,怒火算是從心中狂湧而出,這樣的戰事,他真的是一點興趣也沒了.

僵硬的笑了笑,宇文歆目視李元吉道:"既然殿下信不過末將,那末將留在晉陽守城便是,殿下盡可領兵北上,末將在晉陽保大軍後路無憂可好?"

旁人都被嚇了一跳,想要開口轉圜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晉陽能征善戰的將領都已隨李淵南下,只宇文歆在晉陽治軍.

他要是留在晉陽守城,那跟著李元吉出征雁門,大家都覺著那太不靠譜了,這位齊王殿下也就是前兩年,跟在兄長屁股後面剿過匪而已.

他既不像李建成般,從軍多年,又不像李世民一般,在數載之間,連經大戰,在軍中威望實在不成啊.

可沒等眾人開口,李元吉就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就當仁不讓了,大軍後路,還往宇文將軍多多費心,來日論功,宇文將軍定為眾人之先."

此時,宇文歆的肺已經快被氣炸了,死死盯著李元吉看了一陣兒,隨後拂袖而起,道:"殿下好自為之吧,末將身體不爽,就先告退了……"

宇文歆連禮都沒行,掉頭就走了.

這種事兒眾人到也聽說過,可從未曾親眼見到過,如今卻是眼睜睜瞅著將帥不和到了如此無法挽回的地步.

啪的一聲,李元吉將茶杯扔在了地上,怒聲道:"此人欺我太甚,將來必除之."

他說話好像從來不怎麼經過大腦,讓眾人都是沉默以對,這個時候,再想討好齊王的人,都不願意出聲附和了,竇靜更是瞪大眼睛,好像不認識李元吉一樣,看了他好幾眼.

此時,李淵任人唯親的後遺症先就在晉陽顯現了出來.

李氏親族,得用的人其實遠遠不如他想的那麼多呢.

宇文歆回到自己府邸之後,除了立即修書一封,送往長安,備述今日之事外,就稱病在家,諸事不理了.

齊王李元吉終于得領晉陽兵權,開始大肆安插親信,做起了出兵雁門的准備.

(阿草又仔細查了查資料和地圖,汾陽確實是在晉陽以北,與太原南邊兒的西河郡相連,這會兒西河郡被李淵改成浩州了,就是沒查到是不是西河郡治下,因為看地圖他在太原郡范圍內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