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禮物

"總管之前所說之事,可是在說,兵力不足,大軍一旦南下,難免有過于分散,不好應對強敵之憂?"

徐世績和張亮兩個人的吃相就不用說了,狼吞虎咽都算是在誇他們.

張亮吃的和一只護食的狗兒差不多,眼睛左右瞄著,估計是在想著將這些東西最好能揣回去慢慢品嘗,可看他的樣子,卻像是要將吃的買地里,以免別人來爭搶.

而徐世績死死抓著一根大骨頭,恨不能連骨頭都吞下去才好,于是天下名將的光環,在李破心目中算是徹底碎成了一地.

當然,也不用奇怪,不說李破這里的吃食與眾不同,就說這兩位吧,在河南天天吃的都是粟米飯,殺匹馬,弄口豬來,他們都會當是珍饈美味,能斟酌著吃上好多天.

沒辦法,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在瓦崗山的時候還能實現,可到了後來,運河船運徹底斷絕,河南大亂,大家別看人越來越多,可漸漸的卻只能吃粟米飯來飽腹了.

不過比山東河北等地要強一些,到底是沒有讓大家伙嘗嘗人肉是個什麼滋味兒.

等降唐之後,伙食有所改善,可吃的最多的其實還是粟米飯,降軍就是降軍,和別人不能比.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控制一下口腹之欲,可等在美味的肉食一入口,不到一會兒的功夫,生理本能就沖潰了他們的理智,受的苦太多了嘛.

這狠惡的吃相,讓李破都有點不好意思表現的太斯文了,也很有一種窮親戚上門兒的既視感.

他也很懷疑,是不是誰給這兩個家伙吃上幾頓飽飯,他們就能幫人去殺人放火了.

李破的心情越發好轉,有趣兒是事情總是能讓他會心一笑.

徐世績吃的酣暢淋漓,可這人還真是較真兒,一點沒忘了之前的話題.

李破也拿著一塊骨頭,順手扔在桌子上就笑:"若果如此,又該如何?"

徐世績當即噎了噎,很努力的才將嗓子里的肉咽下去,這話剛才聽到過,是吧?

若是魏公這麼跟他說話,他一定心里大恐,魏公想要用一個人,從來待之如兄弟子侄,也大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氣度.

可他要猜忌一個人,言語上的輕慢是最明顯的征兆之一,而被魏公猜忌的人……幾乎是必死無疑.

實際上,讓徐世績率軍投唐的根本原因就是李密已經瘋了,待之如子侄的越來越少,被他猜忌的人卻越來越多.

這種情形從殺死翟讓之後,變得越來越明顯.

不聽人言,剛愎自用,說出來的話也不再能讓人猜到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大家一旦得罪,便會身首異處,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再無當年聚眾而起,結納豪傑的度量和風采了.

而李破畢竟不是李密,徐世績心里的恐懼在慣性的滋生,可他還是察覺出了不同,魏公說話時,會緊緊盯著你的眼睛,如鷹搏兔.

這位……卻好像在說一個無關輕重的事情,多為笑談,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到底進沒進人家的耳朵.


很輕松的感覺,徐世績錘了下胸膛,腦筋轉悠的很快,可他和張亮都總是習慣性的拿李密在跟旁人相比,這確實顯示出了李密在河南軍中的威望.

"末將以為……若真是這般……或可趁勝南下,占據各處要害,再行招降于眾人,許可稍解煩憂?"

說的很不確定,之前挨的那一下顯然打擊了他的信心.

李破不置可否的輕輕點著頭,可這次說話就要實在的多了,"其實戰陣爭鋒,摧城拔寨,要的無非就是兩樣東西,一個呢,土地,另外呢,就是丁口."

"說到這里了,你該知道我煩惱的是什麼了吧?"

徐世績轉著眼珠兒,下意識的啃了兩口骨頭,那邊兒吃的很歡的張亮卻已嘀咕了一句,"總管說的是糧草?"

李破輕輕拍了拍桌案,笑道:"我說的就是糧草,若是無糧,再多的疆土,再多的丁口我要來又有何用?"

"晉地少有大倉,此戰過後,南邊兒各郡怕是要餓肚子了吧?在春天起兵二十余萬,其中又多為晉地青壯,前幾年河東田地荒蕪就不在少數,如今再逢戰亂……"

說到這里,李破搖了搖頭.

徐世績慢慢將骨頭放在了桌案上,將油膩的雙手在前襟上擦了擦,才肅容拱手道:"總管深謀遠慮,實是令人拜服,若真如此……以末將之見,不若駐軍于雀鼠谷,靜觀其變……"

即便只是區區一句話,可其中狠毒的味道卻撲面而來.

什麼叫靜觀其變?一旦各郡缺糧會發生什麼,沒有比河南人更清楚的了,而那里如今還是李唐轄地,只要大軍不再南下,李唐對待嗷嗷待哺的饑民?當此之時,還真是一個未知數兒.

若李唐不顧晉南百姓的死活,那麼之後暴亂蜂起就是一定的了,順便兒李唐之名望也將受到極為嚴重的損害.

這樣的計策……本身就透著一股血腥的味道,所以徐世績贊的也是總管想的長遠,而非是總管愛民如子之類的.

李破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甩包袱這種事兒他也不是沒做過.

此時他抬手點了點徐世績,卻是搖頭笑道:"你這個主意不成,晉地這些年來,經了不少戰亂,可元氣大傷的其實只有並代邊塞,南邊兒也就李淵南下時和今時今日,征發了不少民夫."

"遍觀當今天下,元氣未傷者,皆可稱之為大好基業,若任由南邊兒大亂,盜賊蜂起,率獸食人,呵呵,我與李密,王世充等人又有何異?"

徐世績愕然,張亮也抬頭看了過來,這和他們所持的理念實在是大相徑庭.

天色已經蒙蒙亮,李破也感到了些困倦.

今晚倒是頗有收獲,河南降人有著諸般缺點不假,可也算不上令人厭惡.

等徐世績兩人告退,李破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大覺,糧食的問題又在困擾他了,只是比起當年吃了上頓就要想下頓的日子,這還算不得什麼.

當他被張進叫醒的時候,已是這一天的正午時分,又該吃午飯了.

張進稟報李破,徐世績和張亮兩個已經上路走了,另外……駐守雀鼠谷的裴世清給他送來了禮物.


這同時也意味著,河東裴氏降了.

裴世清讓人送來的禮物很特別,左武衛大將軍姜寶宜又被五花大綁的送了回來,之外還有附贈的一個鷹揚郎將李定方,幾千人的唐軍潰敗將士也隨著這兩位,被送到了介休.

總的來說,除了漏了一位裴寂,和那些慌不擇路翻山越嶺而走的家伙,其余逃到雀鼠谷的潰兵都被裴世清拿下送了回來.

至此,二十余萬唐軍算是全軍覆沒于雀鼠谷以北,逃回去的人是寥寥無幾.

這是一場很難複制的戰事,自隋末大亂以來,真的是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大敗,當然,這要除去第一次遼東之戰.

李破用他超人一等的耐心,和敏銳的戰爭觸覺,再次創造了一個奇跡.

對于裴世清的投順,李破感到任何的驚訝,甚至于有些索然無味的感覺,裴氏和王氏沒什麼區別,或者說,他們和徐世績等人也差不了多少.

從來都喜歡錦上添花,讓他們雪中送炭……那是根本不用去想的事情.

徐世績等人為的是要保住自家性命,而裴氏,王氏為的則是保全家族,在根本上來講,他們都是亂世中人,誰也不比誰高尚哪怕一點兒.

其實相比之下,倒黴蛋姜寶宜雖說無能,可有一點要比這些人強的多,那就是他的忠誠.

當然,很多時候,很多事也正都是壞在了這樣的人手里,從這個角度來說,比起牆頭草或者大奸大惡的人來,實在是很難說的清誰才是應該被痛恨的人.

聽到姜寶宜的名字,李破也樂了,諸葛有七擒孟獲,今天他已是三擒姜寶宜.

當然,他可沒有收留這人的意思,揮手便讓放人,同事心里也再次想象著,如果他和李淵易地而處,該怎麼對待這個連續造擒的"忠臣"呢?

下次這人還會不會出現在他所率的大軍對面兒?若真是那樣的話,他可就真要佩服一下李淵海一般的度量和那獨特的用人之道了……

嗯,好吧,這次放姜寶宜回去,純屬是惡心李淵的,說實話,他對李淵那遍傳天下的仁德之名確實有點妒忌和厭惡呢.

至于李定方……

幾天前他聽人報說李定方守介休的時候,他還愣神了半天,才從比較遙遠的記憶中將這個家伙翻出來.

和姜寶宜一樣,這同樣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人家姜寶宜好歹不怕死,這個人在李破眼中卻是一無是處.

窩里橫卻很擅長,在馬邑曾經使人打過他鞭子不說,還覬覦過他家媳婦,在遼東惡形惡狀的也沒少折騰了.

這會兒聽說裴世清將這人給送回來了,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之際,李破對裴世清是分外的不滿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