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防患

溫彥博瞅了蘇亶一眼,心說,蘇家子心眼可不大呢.

出使突厥向來是苦差,這個誰都清楚,而且突厥汗帳還遷回他們的祖地去了,這樣一來,來回行程怕不有幾千里,路途之上也就更是凶險莫測,誰領下此事,怕是也得安排好後事再說.

顯然,這是前些時宇文歆向蘇亶舉薦婁煩太守一事留下的首尾了.

這些他不會去揭破,而在這件事上,他也不會支持蘇亶.

所以他搖頭便道:"蘇司馬所言差矣,雁門百廢待興,宇文太守忙于雁門諸事,不易久離,而與突厥聯姻事,出使人選也不必論及官職,只需身份貴重,諳熟禮儀者任之即可,王氏,裴氏皆此中翹楚,擇賢出使,定不負所托."

蘇亶笑笑道:"溫長史此言或許有理,可莫要忘了,我與突厥相交,非平常聯姻之事可比,選任非人,恐要誤了總管大事."

溫彥博微微搖頭,"此一時彼一時也,突厥國內動蕩,諸部爭雄之勢漸成,已無南下之心,今送皇後南歸,又許伽藍公主南嫁,結好之意昭然……如此一來,以下官之見,只需遣一使臣,節禮具備,便可成事矣……"

看這兩位拉開架勢,就准備進入唇槍舌劍的下一階段,馬上就要刀槍見紅,動上幾許無名了,李碧適時止住了兩人的爭論.

"兩位且住,此事之上,夫君與我之意……皆都不想弄的人盡皆知,滿城風雨,人選嘛,稍後夫君自有定奪,溫長史,你先命人挑選一些禮物出來,時日還長,怎麼也得春暖花開的時節才能成行,所以,諸般細節處,回去跟人商量一下再稟報于我便是."

"還有,行宮之中,內外宮禁,要有可靠之人掌管,閑雜人等不得入宮擾了皇後娘娘清淨,書信往來,今後都要送交于我驗看……"

兩人都是點頭應諾,這事不稀奇,就算李碧不說,其實他們和陳孝意等人也是這麼做的,大隋的影子在人們心中漸漸淡去,隋室皇權已不足以威懾諸人,這兩位甚至連點愧疚之心都欠奉.

李碧緩了緩,抿了兩口茶,才繼續道:"皇後已下懿旨,在詢問王號之事,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吧?回去也想想什麼樣的王號合適一些."

說起此事來,溫彥博和蘇亶對視了一眼,心意倒是相同,總管那麼有主意的一個人,在王號之上許是心中早有思量,估計不用他們多嘴什麼.

其實王號無非也就那麼幾個,代王,晉王這樣的王號都屬正常,而且河東也乃唐堯故地,封個唐王出來也在情理之間.

當然了,這幾個王號皆有利弊,尤其是唐王,和李氏偽唐有了重疊,難免有拾人牙慧之嫌,可那也不算什麼,因為代王,晉王之類的王爵也不新鮮.

再者說,此時的王號和日後的國號真的能掛在一起嗎?兩個人都是暗自搖頭,無論是唐還是晉,好像都不合適吧?

顯然,這事兒李碧也就是隨意一說罷了,其實此時許多人心里都明白,稱王之舉爭的就是個名分,看上去很重要,可真要說起來,也就那麼回事,重要的是結果.

什麼王號都不如帝號來的重要,這年月顯然後者才是終點,前者只不過是個過程而已.

三人又說了一些時候,溫彥博和蘇亶見李碧露出了辭客之意,便准備起身告退.


這會兒李碧好像才突然想起來有事未說,按了按手,讓兩人安坐,貌似隨意的道:"突厥汗帳北遷,留在云中的突厥部族怕是要亂上一些時候了,夫君的意思是,要謹防失去束縛的突厥部族南下襲擾,你們怎麼看?"

兩個人聞言都愣了愣,這事兒他們不會不知道,可按照這幾年養成的習慣,邊塞防務應該是召集衛府將軍們一同商議,單獨問他們的時候幾乎是沒有.

兩個人不由目注李碧,心中多少有點狐疑.

李碧這里心意大致已定,只是糾結之處也在所難免,她畢竟不是李破,在這件事上輕描淡寫肯定是做不到了.

隨著自家地盤的擴展,她本身的威望只會越來越低,這是個不爭的事實,甚至于在可以預期的將來,眼前這兩個人能不能還這麼老實的聽她說話都未可知了.

而這也是一個必然要經曆的進程,就像如今,再想像云內那時一樣就不成了,尤其是軍事之上,她能影響到的可能只是那些李氏親族,其他的領兵將領也許會尊她敬她,若無特殊情形發生的話,就絕對不會聽她號令行事.

這不但是風氣使然,也是權力制衡的一種體現.

李碧已經感受到了這種變化,所以她才會糾結至此,若非蕭後來到了晉陽,不然的話,她必定會自己親自往馬邑走上一遭.

李碧斟酌著詞句,見兩個人都挺沉得住氣,在那里裝啞巴,半晌她才緩緩道:"馬邑收攏的突厥部族已有二十余萬,我怕他們會內外勾連,行不軌之事,所以有意派人去馬邑,整飭突厥降俘,此乃大事,我與夫君已經商議過了,兩位不用多言什麼……"

"我呢,只想讓兩位舉薦幾個嚴剛方正的人物,以府中軍法司領之,彙同代州總管府,一同前往馬邑辦理此事,兩位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吧."

兩個人同時都驚了驚,馬邑這是出大事了嗎?沒聽說啊……

由此可見,元朗這次捅的簍子是真不小,邊塞一旦有少許不穩的跡象,無論是李破還是李碧,都沒有等閑視之的意思.

李破沒有流露出要大開殺戒之意,可李碧卻准備操刀下手了,她的話語中沒有提及元朗半個字,可元朗的名字卻同時浮現在溫彥博和蘇亶的腦海之中.

因為現在馬邑掌管突厥降俘的就是元朗,如今是總管府軍法司領銜,總管府各曹參與,又有代州總管府摻雜在其中,就算沒有動兵,卻也和處置謀反之事相差不多了.

兩個人心中惴惴的告辭離去,在出去內宅的一道上,兩個人也顧不上太多,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半晌,都覺出此事有些詭異.

元朗若有異心……好吧,這個可以排除在外,兩個人其實只是猜測了一下,便都覺得,應該是元朗太過年輕,受人蠱惑也不知做了什麼,觸怒了那兩位,這才會有整飭突厥降俘一說.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幾句話就猜了個**不離十.

但兩個人都知道,這是要出大事了,馬邑邊塞乃李氏起家之地,如今牛羊遍地,也是代州騎兵最重要的兵源所在,元朗那個位置可謂是炙手可熱,多少人都眼紅著呢.

若是那里有了動靜,牽一發而動全身之下……兩個人都深深皺起了眉頭.


當然,情形並不如他們想象中那麼嚴重,可元朗也確實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一只腳都邁了進去.

幾日之後,頂著寒風,一行百余人從晉陽出發,拿著總管府的軍令,在雁門駐足兩日,從雁門離開的時候,人數一下也擴增到了七八百人之眾.

值得一提的是,河南降將張亮也混在了其中,以總管府軍法司參軍之職,往馬邑公干去了.

到了馬邑,出示總管府軍令,令馬邑郡尉林茂收攏云內兵權,並令馬邑太守王祿召集云內,神武各縣主官,以及元朗等人,甚至是各處牧場的官吏到馬邑郡城商議要事.

快成了馬邑北部土皇帝的元朗,確實正處在一個少年得志,卻又對太過安逸的生活總有些不滿的情形之下.

其實他吧,和那些隋室藩王差不多,生活過的越是逍遙,越想找點事兒來做做,體現一下自身的價值,可是呢,沒有經過太多風雨的他們,大多都不成氣候.

他們一般說來,既沒有那樣百折不撓的意志,也沒有乘風破浪的膽魄和才能,如此結果也就不用想了,差不多都一猛子紮進水里就再也冒不出頭兒來了.

在這一年的臘月里,馬邑很是熱鬧了一些時候.

元朗挖下的大坑,自己算是沒掉進去,卻把漸漸聚攏在他身邊的突厥貴族們差不多都填埋了進去.

這些想回歸草原,在元朗耳邊不停吹風的家伙都被押解回了晉陽,紛紛人頭落地,這次清洗的目標定的很明確,就是馬邑的突厥貴族.

而元朗也經受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挫折,他的權力一下便被分散掉了.

牧場的官吏之後皆由馬邑郡府派人出任,云內兵權收歸馬邑郡尉所有,掌管突厥降俘的權力,由李鴉和劉景兩人分享.

只給元朗保留了一個云內縣令的職位,和之前那是比也不能比了.

元朗的沮喪和憤怒可想而知,在二月間便帶著妻子來到晉陽,找表姐哭訴,這下好了,云內縣令的職位也就此沒了……

實際上,和溫彥博,蘇亶兩人想的完全不一樣,元朗這事處置起來不用太輕松.

因為元朗不但是李氏親族,而且本無反意,也就是安逸日子過久了,自己在胡亂折騰而已,只要察覺的及時,幾乎不用費多少手腳,所謂的防患于未然,也就是這般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