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自從在琉璃塔立志之後,趙昊就在努力克服自己的惰性.雖然依舊很怕麻煩,卻還是責無旁貸的寫出了這本《幾何初窺》,然後讓弟子在舉子們中間傳播.

這也是唯一可行的傳播途徑.在這個階段,只能擇最精英的人教育,播下更多科學的種子.然後讓這些種子去生根發芽,最後逐漸改變整個大明的土壤.

而這本《幾何初窺》,同時也是趙昊為授業設下的門檻,如果一個人看過此書毫無感覺,那說明他根本沒有科學的天分,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相信,如果有天才存在,一定會為這本《幾何初窺》抓狂的,因為他只給了定義,公理,公設和命題,沒有給證明的過程……

這就像有的作家挖坑不填一樣可惡.

~~

師徒三人沉浸在科學的世界中,對外界的時間毫無察覺.

不知不覺,便到了冬月十五,客船終于抵達了通州.

雖然通州還有水路可以直入京城積水潭,但為了保障漕運暢通,所有民間船只都不許駛入.

就算船上插了舉子黃旗也白搭,估計換成欽差龍旗才能行……

一行舉子只好在通州碼頭下了船,然後憑黃旗去驛站索要車馬.誰知人家潞河驛鳥都不鳥他們,推說車馬都派出去了,便把去要車的舉子攆出門去.

舉子們這才明白,什麼叫'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兒小’了.堂堂舉子放在鄉里,可以橫行霸道,跟縣老爺分庭抗禮,誰知還沒進京城,在通州就現了原形.

"諸位不用自卑,這潞河驛乃是天下第一驛站,來來往往的部堂高官,天子欽差見多了.就連進京述職的知府,出京辦差的郎中,都要時常受他們的鳥氣."有那老成的前輩舉人,縮著脖子笑道:"咱們這些舉人算個球,還是老老實實去車馬行雇車吧."

幸好通州乃進出京城的要津,滿大街都是車馬行.

而且那些車馬行的態度,可比驛站強多了.車老板們給在冰天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的舉子們端來姜湯,煮上面條,一個人還分給兩個雞蛋.

這下可把舉子們感動壞了,只覺這些車老板們,比揚州的鹽商還可愛.

等到舉人老爺們填飽肚子,暖好身子,便跟車老板商量雇車的事情,問多少錢能雇一輛?

"什麼錢不錢?給老爺們拉車,是小的們的福分."車老板們大手一揮,盡顯北方爺們兒的慷慨大方."哪能要錢呢!"

"就是,要錢還是人嗎?是人能要錢嗎?"

"哎呀,實在太感謝了."舉子們自從中舉以來,態度還沒這麼好過呢.感激不盡的直拱手道:"我們三十個人,給我們八輛車就行."

"八輛車怎麼夠?老爺們什麼身份?怎麼能跟人擠一輛車?起碼一人一輛,三十輛車!"車老板們簡直就是活菩薩啊.讓初次進京趕考的新舉子們,對北方人的好感直接爆表.

"多謝,多謝,跟諸位一比,什麼徽商浙商,都是小氣鬼."舉子們把車老板捧上了天.

"一人一輛怎麼夠?難道讓老爺們和行李坐一車?再每人加一輛行李車!"車老板們聽了舉人老爺們的奉承,愈發豪氣干云,居然給他們一人配了兩輛車,這是什麼樣的待遇啊!

但那些二進宮,三進宮的老舉子們,卻只縮在棉襖里哧溜哧溜吸面條,根本不感動.他們存心要讓後輩知道知道,什麼叫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新舉子們心中未免腹誹,老前輩們太世故了,人家非但雪中送炭,還如此奉承,怎好如此無動于衷?

可當他們出發時,這才明白了車老板為何過度熱情,前輩們為何無動于衷?

蓋因人家只要借他們黃旗用用.這樣帶貨進崇文門,可以不用課稅……


每輛車上,都裝滿了不同種類的貨物,塞得滿滿當當,只給舉子們留了擱屁股的一點地方.車老板們還美其名曰,這是怕凍到老爺們.更過分的是,拉車的只有一頭騾馬,卻在車廂後,還掛了一個斗.就是車老板們許給他們的行李車了.

那行李車上,同樣塞得滿滿當當,也就剛剛夠他們擱下行李而已.

舉子們戴著厚厚的棉帽,裹著臃腫的棉襖,一個個身形扭曲的擠在貨物縫隙中,哪還有半分舉人老爺風流倜儻的做派?

他們想要出言譴責無良奸商的虛假宣傳,可這天寒地凍的,風刀子呼呼刮臉,要表現出的憤怒的表情都不能,更別說出聲說話了.

~~

趙昊他們卻沒中招.

因為伍記在通州也有車馬行,他們從伍記的船上一下來,就從碼頭被接進了伍記的車馬行.

享用一頓豐盛的招待後,他們便在通州分號掌櫃的安排下,分乘六輛馬車進京.另外還有兩輛馬車跟在後頭,馱運一行人的行李.

而且八輛馬車干干淨淨,沒有夾帶任何貨物.

車老板雖然很不情願空跑這一趟,但掌櫃的吩咐說,這車上有東家的貴客.他們卻也只能盡心竭力,小心侍奉著.

但哪怕如此,還是把一行人凍得瑟瑟發抖.

天上明明掛著慘白的日頭,卻還飄著零星的雪花.

地面無分遠近,什麼山巒,村莊,河流,田野,全都覆蓋著白色的冰雪.

這讓從江南水鄉而來的人們,簡直如墜入冰窟窿一般.

'這小冰河,還真不是蓋的……’趙昊暗暗心說,為了多活幾年,也要回江南居住.

"怎麼這麼冷啊."華叔陽抱著湯婆子,裹著厚被子,卻還是直哆嗦道:"這還考什麼試,直接凍死得了……"

"是啊,也不知道,貢院里發不發被子."王武陽也哆哆嗦嗦道.參照鄉試時的經驗,入場考試時,衣服不能有里子,被褥必須是單面……

單面的被子,它怎麼絮棉花?根本就是個被單罷了……

"發被子,你做夢去吧."吳康遠也凍得夠嗆道:"上回我就是凍得手直抖,弄髒了卷面,結果又跟你們再來遭罪."

"都說年輕人火力旺,你們還不如我個半老頭子!"趙守正卻輕蔑的瞥一眼一眾晚輩,他既沒裹被子,也沒懷揣湯婆子,端坐在車廂中,居然不怎麼怕凍.

頓一頓,他又補充道:"當然,高武除外."

此時,車外的高武身穿單衣單褲,頭戴氈帽,大步流星跟在車旁,一邊警惕的看著四周,一邊用毛巾擦汗.

"你們別跟我爹比,他在京城住過好多年,抗凍得很."趙昊瑟縮在最避風的車廂一角,制止了兩個爭強好勝的弟子,要效仿師祖,丟掉湯婆子和褥子的傻缺行為.

"原來如此……"車上眾人恍然,正說笑間,忽然聽到外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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