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拜見

正在李元吉滿心的怒火正在逐漸消退,想著是不是強闖一下府門,進去見一見阿姐,只要見了面……

他們可是嫡親姐弟,還真能棄他于不顧?

再說了,他求的也只是一件小事,就是在父皇面前說他兩句好話,給他求個情的事情,對于阿姐而言,只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嘛……

可這會兒他卻忘了,強闖公主府的事情早前便發生過,與他也脫不開干系呢,而他自己,又何時在乎過什麼親情?

就在這時,一行二三十人,前呼後擁的轉過街角,姍姍而來.

為首一人騎在馬上,穿著寬袖便服,轉過街角就翻身下馬,一疊聲的吩咐著屬下人等緩行,莫要喧囂.

于是,一行人過來的時候,除了腳步聲和清脆的馬蹄聲,就不剩什麼聲音了.

那人早已看到了李元吉一行,定睛瞧了瞧,和身邊的人又嘀咕了幾句,才撫著胸前長髯凝思片刻,臉上漸漸掛上了溫文爾雅的笑容.

來人四十歲左右年紀,身量很高,卻不顯消瘦,一旦笑起來,便讓人有出風拂面之感,顯然是很有親和力的一個人.

如果李破在這里,一定會說其人和李靖很像,因為他們都很英俊,行止之間,總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隨時也都有著濃濃的成熟男子的氣息散發出來.

而最相像的地方在于,他們的外在和他們的氣質很配,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並認出他們,這樣的人一般來說,身上都有著故事,也總不會一直默默無聞下去.

他叫房喬,字玄齡,山東清河人.

按照他的家世而言,房玄齡是一個標准的世閥子弟,清河房氏世代官宦,是山東有名的望族之一.

只是房氏祖上都還罷了,只房玄齡的父親卻非常人,他的父親叫房彥謙,精通經史典籍,是山東,河北文壇舉足輕重的文壇大家.

他將自己的兒子教導的很好,他自己為官經曆比較坎坷,從未居于高位,可臨去之時卻能自豪的跟兒子說,別人皆以祿富,吾獨以官貧,所遺子孫,唯清白耳,高風亮節,在當時可謂獨樹一幟.

沒錯,房彥謙死時,家境清貧,雖說平常百姓還是不能比之,可和他的世族門閥地位已經相去甚遠.

幸運的是,這位文壇大儒雖說經曆了北魏,北齊和隋統一天下的戰亂,卻沒有看到真正的隋末戰亂到底是如何一種恐怖的景象.

房玄齡是房彥謙的老來子,深受父親影響,通于經史,善雄辯,諳音律,一手書法如今已有獨成一家之像,最重要的是他的品格高潔,卻又通達于人情世故.

李淵南下長安時,房玄齡于渭北歸于秦王李世民賬下,一番相談,李世民如獲至寶,當即以其為記室,大小機密,皆付于其人.

房玄齡也沒辜負了李世民的信任,秦王府諸人,多由其舉薦,文章之事對他來說更是輕而易舉,李淵便曾贊其曰,"深解機宜,足堪重任."

這樣一個人,無疑是秦王之臂膀,絕非普通文人可以相比,令其名聲大噪者,是房玄齡的識人之明,且不妒于眾人之功,心胸寬廣,與前隋高熲相類.


換句話說,就是秦王府眾人,皆願與其相交,人緣好的一塌糊塗,卻又沒有聯結朋黨,為己謀之的意思,安于秦王府記室之位,從未有居功之念,逾越之舉.

可以說,這是一個滿身上下都閃動著光芒的家伙,幾乎完美無缺,可事實總告訴人們,世上沒有完美一說.

就拿房玄齡來說吧,這家伙比較好色,自己長的好,也喜歡美人,正是文人的標准形象,可他與楊恭仁不一樣,楊恭仁那是敢頂著文獻皇後獨孤伽羅不斷納妾的主兒,彪悍之氣嗖嗖的往外冒.

房玄齡呢,就悲催的多了,家中有母虎把門兒,懼內之名幾乎鬧的人盡皆知,總想著能過上紅袖添香,美人佐酒的小日子,可他那妻子盧氏的剛強烈性讓他的憧憬碎了一地……

所以說,人無完人這句話是有道理的,與後來幾乎相反,男人好色在這年頭不是錯,可懼內卻是男人最致命的缺陷之一.

而今,懼內的房玄齡也剛回京師不久.

他先是被趕去了西北,在屈突通賬下效力了一段時間,李元吉又一腳將他踢去了蜀中,屁股還沒等坐熱,就又被召回了京師.

他這一圈走下來,其實就是太子一系勢力膨脹的明證.

杜如晦被構陷入獄,他則遠走外方,他們是秦王最重要的僚屬,就之前情勢而言,秦王府只差一線,就是一敗塗地了.

如今峰回路轉,秦王府的心腹們又都重聚在了一起,就像有一只手在撥弄著棋盤,讓秦王府得以屹立不倒.

當然,他們都知道那只手來自于何方,從中也窺見了機會.

房玄齡傳書于李世民時說的就是八個字,"速回京師,蟄伏待機."

于是,秦王自請歸京養病,秦王府眾人也就隨之紛紛回到了京師……

而房玄齡率人在城門出迎接秦王歸京之後,在得知秦王要入宮見駕,便也率人離開,來辦早已准備好的事情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在公主府外,竟然見到了李元吉.

不管房玄齡心胸有多寬廣,李元吉都是他最痛恨的那一位,沒有之一.

要知道,當初就是這位齊王領兵沖進了秦王府,嚇的他逾牆而走,連京師都不敢呆了,直接去了西北尋秦王哭訴.

這樣的驚嚇,足夠讓房玄齡記上一輩子,而後在西北又被李元吉攆去了蜀中,如非有屈突通在,說不定他就被宰了呢.

深仇大恨倒也算不上,可要是得了機會,讓房玄齡親自操刀給這位齊王殿下來上一下,卻也毫無問題.

可這會兒,房玄齡臉上掛著笑,隔著老遠便躬身道:"房玄齡見過……殿下."

李元吉見了他,也像吃了蒼蠅一樣嘰歪,更可氣的是那個停頓,顯然和方才李武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龍游淺水遭蝦戲,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這兩句恐怕就是李元吉現在的感受了,身為皇子,只有一個長安令的職位傍身,走到哪兒都是淒淒慘慘.

可敢于當面譏刺于他的,卻少之又少,今日接二連三的撞見,可見出門時李元吉肯定沒看過黃曆.

李元吉挺直了身軀,努力的保持著自己的威嚴,和李武他還會糾纏幾句,甚至拔刀相向都有可能,可見了秦王府中人,他卻不會那麼做了.

只是輕蔑的丟下一句,"爾等卻知討巧……"

揮手示意從人牽馬過來,隨即翻身上馬,帶著人便縱馬而去,轉過圍牆,李元吉冷冷吩咐道:"去兩個人給東宮傳話,就說房玄齡帶人去拜見平陽公主了,讓他們盡快告知太子."

一邊說著,怒火夾雜著羞辱感,不停的在他心頭碰撞,讓他臉色漸漸猙獰了起來,可隨後他眼珠轉著,良久過後,快到自家府宅的時候,他反而笑了起來.

這樣精神病一樣的表現,讓從人們都是戰戰兢兢,幾欲調頭就跑,要知道齊王待下,可遠不如他的兩個哥哥那麼有耐心呢.

可此時李元吉心情卻漸漸好了起來,在心里惡狠狠的道了一句,咱們且待來日,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那邊兒房玄齡望著李元吉漸漸遠去的背影,笑容漸漸冷卻,心里也道了一聲,竟然來這里搖尾乞憐,齊王……哼哼……

沒有怎麼停留,房玄齡徑直拾階而上,對已經回轉過來的李武抱拳道:"之前拜帖已經奉上,將軍可能容房某入內見一見公主殿下?"

他的待遇自然就很不一樣了,李武沒什麼廢話,直接束手邀客,"房記室姍姍來遲,公主可是已經等候多時了."

一邊讓著李武,房玄齡一邊笑道:"罪過罪過,怎敢讓公主殿下久等?只是秦王殿下正巧回京,房某並無分身之術,奈何奈何,過後倒要向公主請罪一番."

李武斜了房玄齡一眼,心說,長安城中沒好人,這會兒登門的,都屬惡客,公主也不知怎麼想的,要見此人一面,按說不如像剛才那般,趕的人走便了,何必麻煩?

在長安呆的久了,他們這些人也都有了短時內無法脫身的覺悟,總歸不能將叔叔扔下,領著一眾人等偷偷跑了吧?

好在,他帶來的這些人都是晉人,在長安城中無親無故,不然的話,說不定大家就要散伙了呢.

想到這些,李武心情懨懨,也提不起什麼精神來敷衍這個秦王府記室了,在他眼中,這些家伙蠅營狗苟,爭權奪利的,實在讓人厭煩.

將主若是一朝領兵攻進長安城,他在不意拎著刀子砍下幾個這樣的腦袋去跟將主說,咱在長安城中可也沒荒廢了呢,還是能提刀為將主效命的.

房玄齡察言觀色的本事那是一流的,見李武神色不虞,也不知哪句話得罪了這位,也就不再發聲.

于是兩人默默前行,穿門過戶,很快就來到公主府前堂之前,一路上,給房玄齡最大的感受就是,這里太冷清了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