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名將

這一年,也就是李唐武德四年,已經過去了一半,中原天下依舊在戰亂中躊躇前行.

先開啟戰端的是南方的蕭銑和林士弘,幾個月間,林士弘接連戰敗,而因為南方氣候的緣故,沒有嚴寒的冬季讓他來喘息一下.

于是,林士弘的覆亡幾乎已是指日可待,反之,蕭銑成為江南王,據孫權故地的日子應該是不遠了.

另外,李破跟李唐也在年初時激戰了一場,李唐戰敗,伸入晉地的觸角完全被斬斷下來,接連損兵折將之下,已顯勢頹之像.

而全有晉地的李破在穩固了晉地疆域之後,隨即稱漢王,正式邁入天下諸侯之列.

而在這期間,蕭銑還在蜀中和李唐糾纏于夔州,兩面作戰的蕭銑,其實也並不舒服,同時,王世充率軍攻打竇建德.

與竇建德在黃河沿岸你來我往的厮殺了一番,誰也沒占到便宜,這兩位的戾氣就比旁人足的多了,大肆殺戮之下,在河南,河北之間弄出了一塊空白地帶.

王世充無功而返,竇建德在南禦王世充之際,卻是親自率軍攻幽州,到了五月間,竇建德取涿郡,勢力大肆在河北北部擴張開來,即將全有河北郡縣.

西北的梁師都在靈州左近和李唐靈州總管,略陽郡公李道宗對峙,就算梁師都得突厥之助,戰略上已經完成了對靈州的包圍,可在戰術上,卻被驍勇善戰的李道宗打的快找不到北了.

從去歲開始,多半年的時間里,梁師都和李道宗在靈州左近大小數十站,李道宗完勝,幾乎以一人之力,保全了靈州全境,並逐漸迫使梁師都退守夏州.

這無疑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名將,而實際上,作為李淵的堂侄,李道宗的人生軌跡同樣發生了轉折,十七歲隨秦王李世民出征薛舉,最終大破薛仁杲,隨即出任靈州總管,一邊防備李軌,一邊則有梁師都窺探在側.

于是,本應隨李世民東出的他,早早便是靈州和梁師都碰撞在了一起,並綻放出了腰眼的光芒.

可以說,李淵的兄弟子侄當中,論起領兵之能和已有戰績來,當以李世民和李道宗為首,其余皆不能比.

可在這一年,在這一片廣闊的天地當中,最耀眼的名字並不屬于南方隋地的諸侯們,他的名姓出現在突厥人的聖山腳下.

他叫阿史那求羅,已故突厥始畢可汗的兒子,如今突厥汗國的西方劼利汗.

這是一個同樣年紀輕輕,也同樣野心勃勃,心雄氣壯的突厥顯貴,自前年阿史那楊環登上突厥汗位,隨即出任西方汗的阿史那求羅.

先是默默的在聖山腳下聚攏部眾,娶了阿史那咄苾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堂妹的他,很快便得到了阿史那咄苾舊部們的擁戴.

稍稍站穩了腳跟的阿史那求羅,先迅速平定了鐵勒之亂,並召集鐵勒諸部首領,在土拉河畔重立盟約.

在上個草原紅龍之年,阿史那求羅的名字已經開始流傳于土拉河畔,並得到了突厥,鐵勒貴族們的認同.

也正是在去歲秋末,勢力複盛的西突厥射匱可汗率兵東征,准備回到聖山腳下,繼而欲讓東西突厥歸為一統.


消息很快傳到了突厥汗賬,剛剛率領部眾遷回漠北的阿史那楊環正在派兵平定各處叛亂,和北邊的世仇也在交戰當中.

接連遭受變故的突厥,兵力漸漸匱乏,即便如此,阿史那楊環還是派出了五千附離子,增援阿史那求羅.

實際上,在幾年當中,南北兩個龐然大物,都經曆了由極盛而驟然衰落的過程,如果再加上東邊的高句麗,也就是說,在這片大陸上的三個強大的帝國,都走起了下坡路.

因為地理的緣故,在遼東城下同樣耗盡了鮮血的高句麗一直在苟延殘喘,王室的爭斗也是此起彼伏,所謂的高句麗戰神此時也已肝腦塗地,國內一片混亂.

大隋亂的最徹底,分崩離析之下,哪里還有什麼玩卵,都碎成了一地.

突厥情形其實最好,起碼突厥人誕生了一位新的可汗,並極力的將眾多的部落聚攏在一面旗幟之下,還有著些余力抵禦外辱.

就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阿史那求羅為突厥汗國注入了一支強心劑.

在李唐武德三年秋末,阿史那求羅率三萬騎兵與傾力而來的射匱可汗的十萬大軍戰于突厥聖山西南.

每個民族都會有英雄出現,他們往往會在艱難的時候,綻放出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這一次,英雄代名詞就是阿史那求羅.

這一場戰事越過了寒冷的冬季,一直持續到第二年四月.

身體里流淌著同樣的血脈的突厥戰士,揮舞著彎刀,在廣闊的草原上厮殺,追逐,讓他們的熱血一路灑到聖山腳下.

這無疑是一場史詩般的戰爭,幾乎所有的突厥西方汗治下部族都被卷入到了這場戰爭當中.

分屬東西突厥的鐵勒部族同樣揮舞著利刃,毫不猶豫的砍向同族,為各自的主人拼力厮殺,將土拉河,他們眼中的聖河染成紅色.

而這場流下了無數的鮮血,種下了無數仇恨的戰爭終于在四月間接近了尾聲.

一路長途跋涉,一直沒有得到休息,也沒有充足的補給的射匱可汗所率的部族,筋疲力盡中望見了聖山潔白的峰頂,可他們的勇氣卻已流逝殆盡.

而一直將戰爭拖到現在的阿史那求羅同樣身心疲憊,卻在此時終于看到了戰勝強敵的曙光.

沒有什麼戰略戰術,也不需要那些了,阿史那求羅只是聚攏了所有他能動用的力量,在聖山腳下擺開了決戰之勢.

這個時候,他身邊的附離子只剩下了兩千余人,他所率的兩萬余騎兵當中,有一半都是老人,女子和還未長成的孩子.

可這並不能影響他們的求生欲望,因為帶領他們作戰的是一位英明而又堅韌無比的統帥,就像當年的阿史那咄苾一樣,被他們奉若神明.


而經曆過兩次南征的阿史那求羅,在見過隋人是如何堅韌頑強的他,在失敗的戰爭當中明白了一個道理,再強大的對手,也有弱點可尋,再弱小的自己,也有優點可以依靠.

他最終尋找到了敵人的弱點,同樣也發揮出了自己的長處,而他也堅信,戰爭的勝利總屬于那些足夠堅韌頑強的人.

他在戰爭中領悟的哲學很粗糙,可卻造就出了一位堪稱可怕的統帥,為了求得勝利,他不會顧及任何傷亡,甚至聖山在他眼中也可有可無,他對勝利的執著追求,天下間幾乎無人可及.

射匱可汗卻不知道,他正行走在失敗的路途上,他是一個合格的王者,同樣也是一位優秀的統帥.

他對這個將所有人都拉入戰爭漩渦,並將所有走過的地方,都變成戰場的敵人,已經是恨之入骨.

所以,當他聽聞那個從突厥汗賬中走出來的狗崽子率兵欲與他決戰的時候,他仿佛也看到了勝利女神撩起的衣角.

于是在一個陽光普照,風和日麗的日子里,疲憊而又狂暴的突厥人終于迎來了最慘烈的一天.

幾乎是從射匱可汗的旗幟出現的時候,阿史那求羅便率領所有部下,向射匱可汗的大軍發起了一往無回的沖擊.

射匱可汗和他的部下們都知道,阿史那求羅這個敵人分外難纏,在兩次大的決戰當中,都能率軍突圍而出,就像一只跑的很快的刺猬一樣難以捕捉.

他們有著進行一場艱難的決戰的心理准備,可他們還是沒有想到,敵人會在這樣一個時候,本應該奄奄一息的他們,竟然會狂暴成如此的模樣.

一段幾乎是騎兵沖鋒極限的漫長距離,卻讓射匱可汗的大軍產生了沒有預料到的混亂.

之前作出的種種戰術,在這樣直接的進攻中,全部失去了作用,疾馳的敵人,將兩支隱在側方,隨時准備切斷他們後路的騎兵完全甩在了身後,直接向射匱可汗的大旄沖了過去.

突厥戰士的厮殺和慘叫聲,以及戰馬的馬蹄聲,倒地的悲鳴聲在兩軍接觸時瞬間便響徹天地.

以阿史那求羅和兩千余附離子為鋒矢,他們縱馬疾馳,將一個個顯得慌亂無比的敵人砍下戰馬,狂奔十余里,一頭撞入了射匱可汗的中軍.

好像只是眨眼之間,曾經看似堅不可摧的射匱可汗的大軍便已大潰,幾乎連像樣的抵抗都未曾發生,射匱可汗的戰旗便已被斬落在地.

于是,所有的耐心,傷亡以及漫長的艱難等待都有了回報,阿史那求羅率軍于突厥聖山西麓,徹底擊敗了射匱可汗,射匱可汗西逃.

這還不算,阿史那求羅攝尾追逐千里,一直追入西邊的戈壁之中,陣斬射匱可汗長子阿史那和舉,才望著綿延的沙漠,不甘的恨恨而還……

此戰過後,阿史那求羅的名字,遍傳突厥,名震西域,而南邊正相互厮殺的人們,卻還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