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戰術(四)

新羅人是半島的原住民,一直居住于半島東南端,曾長期與北邊的高句麗以及西邊的百濟人對峙,最強大的時候曾聯合百濟人將高句麗人趕去大同江以北,隨後便捉住百濟王並斬之.

也就是說,新羅人也不怎麼講信用.

可這會兒前任新羅王死了,繼任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據說仁慈而聰慧,遂稱善德女王.

而且人家聰明不說,野心也是不小.

他父親在世時,高句麗非常強盛,不但在北邊和突厥人以及隋人相持的有聲有色,南邊的新羅人也被擠壓的十分難受,很多新羅人被高句麗人當做奴隸在使喚.

而且那場血案發生也沒多少年頭,新羅人和百濟人再也無法聯合到一起了.

可機會還是來了,高句麗和隋人接連大戰了幾年,隋人怎麼樣新羅人並不關心,可高句麗的慘像卻讓大家很開森.

高句麗確實走上了下坡路,後來有些人說高句麗在和隋軍的作戰中俘獲了大量的人口和海量的物資,算是大獲全勝,那才是胡扯.

隋軍第一次東征,就在遼東大敗高句麗大軍數十萬眾,殺的人堆起來估計都成山了,而且三十余萬大軍沖向高句麗腹地,所過之處盡成焦土.

這還不算,水路的來護兒更是率軍大破高句麗大軍,殺伐無算,還一腦袋闖入了高句麗京師,殺人放火,若非運氣不太好,他們能把高句麗的京師給屠了城.

只這一次,高句麗就已被打的寒了心,元氣大傷其實都不足以形容高句麗的慘狀.

這一戰還給高句麗帶來了非常多的後續問題,因為潰敗在高句麗本土,許多隋人將士遺落在高句麗境內,大部分都餓死了,很多戰死在了那里,也確實有些被俘了,可也有很多幸存下來的在高句麗的山間當起了強盜,給高句麗造成了非常大的社會問題.

更可怕的問題是政治上的,高句麗的宰相乙支文德很快就死了,他在大戰期間逼著王室成員們去作戰,很多人都戰死了.

大戰過後,他又想架空高句麗王高元,像個標准的權臣那樣,想要來個改朝換代.

可惜的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而且乙支氏是外來人,他們的祖先很可能是流落到高句麗的鮮卑人,所以根基不成.

于是乎,很快高元便聯合了其他王室成員以及一些忠于高氏的將軍們,沖入乙支文德的府邸,將乙支文德亂刃分尸.

乙支文德一死,他的黨羽們一哄而散,一場大清洗隨之而來,叛亂也是一場接著一場,隋人窩里反的時候,其實高句麗人也沒閑著,流了很多血下來.

新羅人自然是拍手稱快,可他們舊王方喪,新王登位還沒多久,更是一個女人,自家的事還沒怎麼鬧明白,自然也不敢輕易和高句麗人開戰.

而百濟人被新羅人一直壓著,只想戳新羅人的屁股,讓新羅人更不敢輕舉妄動.

不大的半島,卻弄成了三國演義,可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管怎麼說,反正新羅人覺著獨木難支,于是派遣使者西來,欲結隋人,共伐高句麗.

嗯,這些新羅人地處半島東南,幾百年來,眼里也只有百濟和高句麗,耳目閉塞的厲害,竟是絲毫不知大隋已成昨日黃花.


使者們千辛萬苦,順大同江入海,沿著當初來護兒東來的舊路,去到了大陸之上,因為船小風急,使者數十人只剩下了一半,連新羅女王送給隋主的禮物都遺失了大半.

他們登岸的位置大致應該在山東或者河北地界,反正他們自己也弄不清楚,其實不管哪里都是進入到了竇建德的地盤.

而這兩處地界都被禍害的不輕,多年下來,已是一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景象,其實吧,連白骨都沒見多少了,到處都是荒草遍地,渺無人煙.

使者們倒沒覺出什麼,半島多山,人也很少,同樣荒涼的厲害.

只是他們登陸沒多久,還在慶幸海上余生的時候,便遇到了如今這方天地最常見的生物,強盜.

新羅人並非什麼文明人,瞅見一群衣衫襤褸,烏漆嘛黑的"土人"沖過來,並不害怕,因為這些人很瘦很瘦,手里拿著的也是些棍棒,木叉之類的東西,所以他們立即拔出刀子呼和著想要告訴這些隋人賤民,他們可是新羅的貴人.

兩群人雞同鴨講,溝通失敗,頓時火並一場.

事實證明,就算隋人在山里饑一頓飽一頓,已經折騰的沒什麼力氣了,可還不是身材"嬌小"的新羅人可以抵抗的,這里畢竟是民風彪悍的北齊故地.

新羅人被一沖二散,再聚到一起的時候,也只剩了小貓兩三只,好在主使還在,不然的他們也不用回去了,就地抹了脖子算了.

新羅人一商量,不敢在"野蠻"的隋地久留,掉頭回了新羅,于是一次出使悄無聲息的便失敗了.

這事只能說是當前一個比較有趣的小插曲,也談不上有什麼切實的意義.

唯一的後果可能就是讓新羅的德善女王有些失望,覺察出了自己派出的使者很無能,所以仁慈的賜給使者一個體面的死法,並琢磨著是不是再派一批倒黴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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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此刻的"隋人"們,早就把高句麗扔到了九霄云外,睜著通紅的眼睛,只一心想要弄死對方.

這一天晚間,張倫的左翊衛府過了黃河,伴隨著夜晚的到來,壞消息終是傳到了李破的耳朵里.

李世民統兵十余萬,從萬年縣起兵,直奔河邊而來,走的快些的話,前鋒所部半夜就能到達馮翊.

這個時候,尉遲偕部前出馮翊的戰術,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最少也能為大軍過河爭取一個晚上的時間.

因為李世民不可能忽略這樣一支人馬在自己的側後而率軍直趨灘頭.

李破這次是真的沉住了氣,並無任何焦灼與慌亂,只傳令眾將,依次督軍過河即可,對岸的事情盡都交予了張倫.

這無疑讓尉遲恭等人頗有微詞,即便是過了河的尉遲信,對張倫也不是那麼服氣呢,畢竟張倫不但是降將,無論資曆還是戰功,都還差了些.

久經戰陣的驕兵悍將們,很難接受這樣一個人突然爬到自己的頭上發號施令.


可還是那句話,只要李破坐鎮在軍前,就沒人能鬧出幺蛾子來,更無人敢因此而誤了軍情戰機.

就像在對岸,張倫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召尉遲信前來相商.

兩人湊到一處,接著昏黃的燈火相互打量.

兩個人交集不多,差不多算是陌生人,而且出身迥異,尉遲信兄弟門閥中人,張倫出身府兵人家,都沒那個相互攀交情的興趣.

兩個人相互不了解,都加著些小心,尉遲信是怕張倫小人得志,給自己難堪,張倫則是怕尉遲信仗著出身,跟他鬧別扭.

不過當兩人試探了幾句之後,就都放心了,不放心也不成,大敵當前,他們也沒那個功夫勾心斗角.

"唐軍十余萬,兵力不少,又是秦王李世民親領大軍,不好相與啊……"張倫撓著大胡子,頗為"憂愁"的道.

尉遲信不為所動,張倫向來奸狡,乃眾人共識,因為龍門一戰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唐軍趁夜而來,最早也要明晨來攻,那時左翊衛應該能全軍過河了,我擁兵近三萬,倒也不懼來敵."

張倫搖頭失笑,心說這人真當俺有懼敵之心嗎,那可是把俺瞧的小了,或是在跟俺揣著明白裝糊塗?

想到這里,遂也不再含糊,直接道:"三郎已至馮翊城下,雖說兵少了些,可唐軍必不敢聽之任之……尉遲將軍以為,我等該如何?"

對于尉遲信來說,這可不是個簡單的選擇題,可他也明白,此時若感情用事,眼前這個大胡子先就容不得他.

接著就又想起關于龍門一戰的傳聞,心下不由暗道,難道這厮又要重施故技,來個見死不救?

尉遲信咬了咬牙,還是道了一句,"既然大王委張將軍以全權,末將聽令行事便是."

張倫要的就是這句話,"有尉遲將軍這句話,俺可就放心了,要知今日領兵破敵,你我之功當在眾人之先,正應同心協力,何分主從?"

隨即他便又招來張士貴,趙世勳兩人,尉遲信心說,這厮雖說出身卑賤,可做事卻很有章法,算是給自己留了個臉面.

等人齊了,張倫這才肅容道:"大戰在即,俺也就不說廢話了,大王命我領全權,過河諸人皆聽我調度,誰若違我軍令,必守重罰."

見幾人紛紛點頭,張倫這才命人展開一張地圖,繪制的比較粗糙,卻也不能怪誰,這個時候能弄一張關隴之地的地圖出來,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呢.

若非有何稠,云定興這樣的人在,則更是難上加難.

幾人伸著腦袋湊了上去,其他人倒也罷了,只趙世勳有些頭暈,這厮行軍打仗很久了,可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玩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