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利弊

就像溫彥博所想,一旦李破親自開口,眾人就都不好反駁了,讓君王收回這樣一個決定,等同于在君王臉上來了一巴掌.

而且這話說的,有頭有尾,顯然非是臨時起意,也不知琢磨多長時間了,想想這還真是大王能辦出來的事情……總能出人意料.

但是……唐啊,李淵人家是唐國公,起家也在晉地,遂國號為唐,而且人家剛被你逼死不久,你竟然想把對方的國號給搶過來用,這也太狠了吧?

自古以來,從未聽聞過這等事情,連王莽篡位,也還弄了個自己的國號呢,雖然大家都不承認,您這可好,難道想給李淵當兒子不成?

國號的產生,其意義只有一個,有別于其他,國號改了,也就意味著朝代換了,其實也就是說,換了異姓之人來當皇帝,國號即要更改.

可以吐槽的地方太多,溫彥博等人竟然不知從何說起了,只覺得今日之事,極為荒誕,甚至比當年封王的時候還要糟糕百倍.

想象一下出去宣讀國號的時候,那些關西人的臉色一定很精彩,溫彥博就想哭上一場,在國號上鬧笑話,日子也別想過了.

他現在開始想念起陳孝意來了,別看年紀老大? 可論起聰明來? 他溫彥博也要甘拜下風,相比之下? 蘇亶這個混賬東西真是該殺的緊.

想到此處? 轉頭便惡狠狠的瞪了蘇亶一眼.

蘇亶此時也後悔了,這多嘴的毛病還真難改? 以後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近些日子好像老是倒黴,難道長安與俺不合?

李破看這些人怪模怪樣? 東瞅西瞧的樣子? 繼續做著自己努力.

刻意放緩了聲音道:"也不用這般為難吧?你們各個自詡賢才,連個好的借口都不願與我去找嗎?

再者說了,你們真的不覺得此乃天命所定嗎?不說神人于我夢中的指點,就說我與李淵同姓? 早前便有長安童謠說我李氏代隋? 可見早有預兆.

還有我與李淵皆起于晉地,同樣南向而定長安,只不過李淵早了一步而已,宣其為偽王,其所建也不就是偽唐?"

這風格很漢王? 似是而非的道理,乍一聽很不錯? 仔細一琢磨,總覺著不對味.

又沉寂良久? 殿中的人都在急速的轉動腦筋,想著這事該怎麼辦? 誰也不肯輕易開口說話? 以免壞了大事.

李破的聲音充滿了循循善誘的味道? "所謂事在人為,天下事總有第一遭的時候,我今為天下先,為後來者省些功夫,也是好事不是?"

大家沒搭理他,入城以來漢王開的玩笑終于遭了冷遇,也是第一遭,當然了,他們也是覺著漢王開的玩笑太大,不哭就不錯了,還笑,笑個屁.

先開口說話的人有點讓人意外,是岑文本,岑文本如今暫居給事中,是門下省中隨侍于皇帝身畔的官職.

看的其實就是岑文本才思敏捷,筆記華麗,在李破身旁可以隨時給他修飾政令辭藻,比楊續好用的多.

中書那邊的中書舍人是個叫顏師古的,在長安名氣不小,李破也見了一次,人還可以,三四十歲年紀,長的也不差,用當世的話來講,就是形容俊偉,舉止有度.


在中書舍人位置上,注定是有學識之人,只是接觸時間太短,還看不出什麼,若非觀感不差,應該是由岑文本代之才對,畢竟這人之前很受李淵賞識,經常參加什麼百獸宴.

這也正是如今長安城里的現狀,很多人都是李淵任命的,想要逐一取代根本不可能,只能慢慢來.

其中出那麼一個兩個腦子不太好使,想為舊主做點什麼的人,也很正常不是嗎?

岑文本聲音清亮,說起話來總是慢條斯理,很有邏輯性,風格上其實和陳孝意越來越像了,他在晉陽得陳孝意賞識,據說待之如父師.

"既然大王其意已決,臣不敢相阻,只是其間利弊,臣卻要向大王說個明白,此正臣之責也,望大王允准."

李破點頭道:"有商有量,才可成事,你說."

岑文本站起身,躬身一禮,暗自咽了口唾沫,這應該是他歸順漢王以來,最重要的一次問對了,而且事關社稷基業,他可不能說錯什麼.

"國號,國之表也,帝之大姓也,其規未定,可秦漢魏晉,皆有先例可循.

今大王欲以唐為號,在微臣看來,有利有弊.

利者,大王之前言之鑿鑿,有理有據,傳之于眾人之耳,必有天命之說現世,雖兩唐相繼,也可自圓其說,只需大王施以仁政,廣聚人心,日久必以大王所立為正朔.

啊,臣說的有些小了,異日臣等隨大王堪平四海,鼎定九州之時,又有誰會再提起為政數載之唐王李淵?

再者,大王既擎日月星辰之旗幟,又得唐之號,也正有接引前代,繼往開來之勢……"

聽到這里,溫彥博等人都稍稍松了口氣,盡都暗道,岑景仁思慮敏捷,條理清晰,口才更是了得,說的話也頗有道理,這麼看來,以唐為號倒也不算胡鬧.

其實吧,這道理誰都懂,只是被漢王殿下突襲了一下,倉促之間,誰也想不太清楚,再加上李破一直在那嘮嘮叨叨,更擾亂了他的思維.

岑文本這里只不過言簡意賅的給整理了一下,效果立馬就不一樣了.

為什麼沒請何稠到場?何稠年紀太大了,有些東西在他的思想里十分頑固,而他又曾主掌大府,熟知禮儀規章,甚至是諸般典故,所以會非常難以說服.

不像現在這般人,最大的就是楊恭仁,五十多歲,最小的就是岑文本,年紀還不到而立,比李破都要小.

這樣的人注定不會像老人一樣墨守成規,而他們也更願意幫助漢王殿下成事,而非勸阻他如何如何.

李破做事一向考量周全,今次也一樣,同樣的他也確定局面會向他想要的那樣去發展.

而在他的心目中,唐多好啊,雖然被李淵用過,但沒關系嘛,大唐大唐,聽著順口而又闊氣,要是弄成什麼漢啊,晉啊,甚至是按照日月星辰旗的意義弄個明啊什麼的,怎樣一個別扭了得?

還是那句話,這事沒人做過不假,可咱來做一做卻也無妨.


李破瞅著在那可勁擺活的岑文本,心說這是該說弊端了吧?最好給我悠著點,不然你這年紀輕輕的,那麼長時間的仕途都攥在咱手中,總有算賬的時候.

岑文本陰陽頓挫的,按照既有的節奏在訴說著他的見解.

"有利即有弊,李淵雖死,可隴西李氏仍在,子弟頗眾,若大王以唐為號,若將來……李氏立可以此為由發難,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若大王決意如此,那隴西李氏……臣以為應早做打算,勿要養虎為患."

一直溫文爾雅的岑景仁偶露崢嶸,就建議李破對這樣一個關西大族動手,讓李破都驚訝了一下,心下嘟囔,還真是咬人的狗不太叫喚……

岑文本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掃了一眼堂中眾人,明智的打住了話頭,"臣智謀淺薄,只想到了這麼多,如何決斷,還請大王與諸位商議."

這就很聰明了,年輕人常犯的毛病之一就是賣弄,得意時不知收斂,岑文本為官多年,這個毛病卻已經改的差不多了.

而經他開了個頭,氣氛果然就不如方才擰巴,解說的很到位,其實內里的含義其他幾個人都能琢磨的出來.

一個呢,就是李破心意已決,絕非其他人輕易能夠動搖,與其勸阻,不如極力助大王成事.

二來呢,國號之事看似不小,其實和其他事比起來,並無多少實質性影響,不管是隋還是唐,也只會讓人有所不適,只要將來能一統天下,這些都是細枝末節.

不見劉邦當初被封漢王,惱怒非常,因漢王不過小王而已,可當他登上帝位,國號起的也是漢,過後又有誰來詬病于他呢?

第三,弊病肯定有,隴西李氏一下便成為了大麻煩,可在現在看來,並無大礙,最多也就是讓關西人或者是其他諸侯驚訝一陣罷了.

有了這些做鋪墊,人們的腦筋也一下松泛了起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拿出來供李破選擇得國號並不那麼讓人滿意信服.

"岑中舍所言有理,神人夢中托付,此天命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只需傳于天下,眾人自當以為我主為正朔."

楊恭仁開始表態,作為楊氏"余孽",在這種事情上其實必然會站在李破一邊,他才不管國號到底是什麼呢.

蘇亶趁機跟上,"潼關大捷來的早了些,臣覺著,西北屈突通早晚歸降,讓他們拖一拖,到時以此捷報祭告天地,流言之類定會少上許多."

接著好像安排好了,王澤也來說話,"西京初定,人心頗不安穩,大王入城時為示寬容仁厚,並無濫殺之舉.

可總有桀驁之輩,不思恩情,以為大王軟弱,正好以此事為由,殺一儆百."

這話竟然出自王澤口中,同樣令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