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一眾給事中在歐陽一敬家里商量到半夜,終于定下了今日到內閣,集體討要說法的計劃.
因為歐陽一敬頭上吃了一棒,腦門鼓起個大包.他明日只好告假在家,把領導重任交給了另外幾位科長.
從罵神家出來時,已經四更天了.
眾位給事中便不回家打擾了,直接去午門外的值房睡了一宿,准備宮門一開就進去.
翌日清晨,風兒甚是喧囂.
眾位給事中魚貫出了值房,在眾科長的帶領下來到午門前.查驗了腰牌後,便從左掖門進了皇宮.
通往內閣的會極門,就在左掖門東北面不遠處.
三十六位給事中沉默無語,神情一片肅殺,不一會兒就來到會極門前.
便見呂用,高相,陶金,許義四個,忽然從會極門內閃出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要干什麼?!"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朱科長厲聲問道.
"你們要干什麼?!"四人仿佛渾然忘記,昨天被誰打的哭爹喊娘了,直愣愣站在會極門下,不許給事中們通過.
"想去內閣告狀,沒門!"
"滾一邊去!"給事中們自然不怕手下敗將,徑直上前,伸手想把四人推搡開.
"你們想惡人先告狀嗎?"呂用四個大有螳臂當車之意,張開手臂就想阻攔他們通過,口中還大聲嚷嚷道:
"不許進去,不許進去!"
"去你媽的吧!"身高體壯的吏科給事中石星,終于失去耐性,重重一掌推向許義的胸口.
"啊……"許義已經痛呼,身子便倒退飛出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竟然暈死過去.
其余言官也是一愣,看看躺在地上的許義,再看看那手掌懸空的石星,心說,高手啊.
"咦?"石星也看看自己的手掌,心說難道本官無意中鐵砂掌大成了嗎?
誰知,還沒他們回過神來,便聽呂用三個扯著嗓子高喊道:"言官打人啦,快來幫忙啊!"
話音未落,便見會極門後,呼啦一聲,沖出上百名年輕力壯的內侍,手里還都拿著又粗又長的棒子!
言官們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
夭壽啊,死太監也會用計了!
中官們轉眼間沖了上來,掄起棒子見人就打,一照面就干倒了十來個言官.
慘叫聲響徹會極門,一眾言官慌忙舉起胳膊阻擋,抬起腿來反抗.可哪里是又粗又硬的大木棒的對手?
眼見著同僚像割麥子一樣被陸續擊倒,朱科長大叫一聲道:
"快跑,分散開!哦……"
話音未落,他便捂著臉倒在地上打滾開了.
言官們正無頭蒼蠅一般亂竄,聽到這一聲,便朝著文華殿和午門方向分頭跑去.
內侍們揮舞著棒子緊追不舍,也沒人顧得上在地上滾來過去的朱科長了.
聽著喊叫聲,腳步聲漸遠,朱科長這才張開了指縫偷眼瞧去,想確認一下周遭是否真的安全.
誰知卻正碰見躺在地上裝死的許義,也偷偷睜開眼張望.
好巧不巧,兩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確認過眼神,都是在裝死的人……
兩人不禁都有點小尷尬,不由自主別過頭去.
忽然,朱科長爬起來就跑,許義也爬起來緊追上去.
"站住,你個不要臉的!"
"你還有臉說別人……"
~~
文淵閣.
三位大學士正在張居正的值房中,就昨日的種種事端進行磋商.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張居正先做了個簡單消息彙總,把'言官一人一本彈劾趙昊’,'給事中到處搞串聯’,'狀元郎打小閣老’,'太監埋伏遭反殺’一系列事端,串講給兩位大學士聽.
"呃……"李春芳和陳以勤都感覺腦袋嗡嗡作響.他們這代官員,都沒經曆過大禮議時代的洗禮,哪見過這種紛雜混亂的朝局?
哪怕是當年倒嚴的越中四諫,戊午三子,乃至上《直言天下第一事疏》的海瑞,也只是個人行為,並沒有搞成現在這種牽一發動全身的大亂局.
更要命的是,這局面還必須要由他們收拾……
因為這一切,根本就是徐閣老對他們三人的訓誡啊.
沉默了好半天,陳以勤才有些艱難的問道:"小閣老沒事兒吧?"
"應該不要緊."張居正一眼就看穿徐璠營造的假象道:
"趙守正一個沒練過武的書生,赤手空拳三五下,能把他打成什麼樣?不谷看,還不如那口痰對他的傷害大呢."
"唉,小閣老躺在那里要死要活,全憑局勢需要."李春芳揉著太陽穴道:"我看他是輕饒不了趙守正."
"我看是揍得輕了!"陳以勤卻一臉解恨道:"都是這個瓜娃子到處攪風攪雨,才把內閣都牽扯進去.害得奏章堆積如山,朝廷也瀕臨失控."
"哎,人家嚴世蕃給嚴閣老擦屁股;咱們的小閣老,卻只給徐閣老身上抹大便."溫文爾雅的李春芳也是惱極了,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對了,元輔什麼意思?"唏噓一陣,陳以勤又問張居正道.
張居正搖搖頭,聲音有些低沉道:"元輔沒有任何指使,應該讓咱們看著辦吧."
"按說當以《刑律》之'九品以上官毆長官’論處."陳以勤諳熟律法,隨口就說道:"凡流內九品以上官,毆非本管三品以上官者,杖六十,徒一年."
"才剛點中一個月的狀元,就杖六十,徒一年?"李春芳不禁皺眉道:"有失朝廷體面啊."
狀元公可是本相從落卷中搜出的遺珠,要成就千古佳話的,怎能被人輕易丟到垃圾堆里去?
"也得先能找到他再說."張居正淡淡道:"聽說昨天五城兵馬司尋遍全城,也沒找到他的人影."
說著不谷啞然失笑道:"而且昨天殷學士幫他遞了假條到吏部,說他出門之前,已經向翰林院請假半年."
明朝官員的例假極少,可各種病假事假上卻寬松無比.
尤其是新科進士,動輒可以給家半年,准其歸鄉祭祖省親,娶妻生子,將因為讀書落下的事情,全都補一補.
"嗨嗨,這樣也好,先躲躲風頭再說吧."陳以勤聞言笑道.
"嗯."李春芳也點點頭,沒有異議.
殷士儋是趙守正的副主考,這假條到底是事前就寫好,還是事後補上的,其實還要打個問號.
但三位大學士都無意深究,全當是趙守正提前寫好的了.
可見狀元郎這通拳腳,大快人心啊!
三人剛說到內監埋伏歐陽一敬,就見個中書舍人慌慌張張跑進來.
"相公不好了,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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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這場一百個中官埋伏禦史的事兒,是真的,但進行了藝術加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