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6章出外(一)

大唐元貞二年初,蘇威歿于東都洛陽.

不管洛陽那邊是怎麼做的,李破則在得到喪訊之後贈其益州都督,吏部尚書,懷國公,諡號為敬.

因其棺槨未至,也無法在關西安葬,于是喪事暫免,只武功蘇氏子弟以及蘇威的故舊,門下等遙遙祭拜了一番.

至于戶部尚書蘇亶,則象征性的守喪三日,便為皇帝下詔奪情,回到戶部繼續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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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蘇威的死給了李破些觸動,所以之後他也去宮中祖祠那里拜了拜,拜祭的對象自然不是什麼李廣,而是當年守寨的幾位老軍.

還有就是給身在晉陽的陳孝意去了封書信,讓他保重身體,若是覺著還成,不如南下來長安,這里人氣很高,也不像太原郡那麼寒冷,嗯,今冬除外.

同時還給太原郡守王祿傳信,讓他仔細著點,有什麼消息盡早上奏等等.

李靖身在蜀中,正很積極的給張倫,宇文鑊出謀劃策,精力旺盛的不得了,可他既是李破的岳丈,又是李破的老師,逢此之時必須關心一下.

于是也傳書慰問一番,順便問一下戰況如何,最後一次從蜀中來的戰報還是年前呢,因為蜀中下了一場雨夾雪,大軍過劍門後停在綿州未再進軍.

蜀中的形勢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劉弘基駐軍于通州,柴紹駐軍于夔州,梁軍由張鎮州所率,不再跟柴紹交戰,卻也沒有退走,就這麼在夔州過了年.

至于李孝恭,差不多已呈孤軍之勢,既指揮不動劉弘基,柴紹等人,又無法得蕭銑之助,還不能丟了益州去與南蠻厮混.

所以進退不得,只能死守益州不出,可他的兵力卻最為雄厚,糧草也很充足,若真上下一心守城,其他人還真奈何不得他.

能讓皇帝親自關心的人並不多,在外間為官的也就這兩位,其他的也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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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這里年關方過,就又下了一場雪,可天氣卻漸漸暖和了起來,北風也不如之前那麼凜冽了.

趁天氣轉好,李破游興又起.

這一天先去安仁殿瞧了瞧女兒,不到一歲的小娃,咿咿呀呀的很是活潑,在母親周圍亂爬,沒一點安靜時候,看著就曉得身體健壯的不得了.

阿史那容真養育孩兒也就那麼回事,如果放在草原上,那一定就是往那一扔,閑了就喂喂,忙起來就讓牛羊照看了.

反正她自己就是這麼長大的……只是現如今她身為貴妃,就算自己不耐煩養育孩兒,也還有那麼多人盯著呢,倒不虞把孩子給弄丟了.

李破和兒女見面的時候不多,他本人也沒什麼兒女情節,加之政務繁重,對兒女們寵著哄著是不可能了,只能偶爾見一次,然後……也就沒什麼了.

至于哪個兒女會受他寵愛,看情況吧,估計是誰長成之後讓他瞧著順眼,誰就能得到的多些罷了.


小娃見過他幾次,倒也不怕他,只是太過好動,加之李破身上帶著外間的寒氣,小娃不太願意讓他親近.

她母親就不管那麼多,將她一把抓過來,便塞進了父親的懷抱,咧嘴想哭之際,被母親盯了兩眼,立馬慫了,幾個月大的小娃,倒是會察言觀色了.

李破沒什麼慈父之心,可他會裝啊,抱著孩兒像模像樣的顛了顛,做了兩個鬼臉,單純的孩子便咿呀著笑了起來,小手還揮舞著去摳他的眼睛,顯然非常喜歡.

李破的興趣明顯不在孩子身上,一手抱著她,一手摟住她的母親,膩歪了一陣,頗為意動的時候,想起了正事,于是遺憾作罷.,

從安仁殿出來,紅眼珠便成了他的護衛統領,左千牛備身府將軍本來就有護持聖駕之責嘛.

出了內禁,羅士信,長孫順德,顏師古等人也已率人等在外面,于是一行人簇擁著皇帝再次出宮游逛去了.

李破隔三差五就要出宮一次,臣下們漸漸也習慣了,按照皇帝的說法,他作為皇帝,長安城是個什麼樣子都不曉得,還怎麼能安心當他的皇帝?

這話有道理嗎,當然是有道理的,皇帝的足跡不可能總被束縛于宮廷之內,不然皇帝會憋的發瘋的.

可是……楊廣也能以此為借口,把長安換成天下也並不違和不是嗎?

好在李破並不出城,只是在長安城中亂竄而已,大臣們不會就這點小事來煩皇帝,只要皇帝別遇刺,在城中轉轉也不算什麼.

其實不獨李破,曆代帝王都是如此,只是有人喜歡輕車簡從,悄然出宮,有的則性喜大張旗鼓,萬眾矚目而已.

而且承平時節的時候,春天踏青,秋天秋狩,四季時節還有祭禮,出去宮城的頻率其實並不低.

李破這種就是性喜冶游,和楊廣差不多,沒什麼事就是待不住,然後尋找各種借口出去閑晃.

不過正值十日一休的官員休沐之日,皇帝自己也放假休息一天,大家不會有意見吧?

先去西城太常寺卿,郫國公何稠府邸.

從入冬開始何稠便不去太常寺坐衙了,實際上就是掛著太常寺卿的官銜榮養在家,政務上則由太常寺少卿宇文儒童代掌.

宇文儒童是前隋建築大師宇文愷的長子,也是宇文士及的堂兄,前幾年在洛陽為官,官至尚書左丞,隨王世充西征,王世充敗亡之後,他則與王世偉一道去了晉陽.

如今官拜太常寺少卿,自然是借了世叔何稠的光,他沒自己父親那麼大的本事,做官倒還可以.

何稠年近八旬,不比蘇威小多少,老人嘛,冬天都不太好過,李破這是去探望一下,讓老頭高興高興,說不定就能多活些年.

何稠府中熱鬧的很,他本身就是個官迷,在家中休養也閑不住,于是把人都召集起來繼續寫他自己的著述.

何稠文筆不成,所以書佐一大堆,當年老頭還很不好意思跟人說,如今習慣了之後,卻弄的頗為張揚,好像生怕別人不曉得他何某人要著書成說了.

李破到的時候,何稠已經將閑雜人等遣開,瞅見皇帝,何稠高興的皺紋都少了許多,見禮之後,歡天喜地的將皇帝讓進了府中.


李破第二次到何府來,依舊照的何府蓬蓽生輝,與上次就不一樣了,那會他還是漢王,沒有稱帝呢,這次上門就真的是天子駕臨了.

再加上那會何稠正在鬧脾氣,接待有所不周.

于是何府一家老小便都出來迎接聖駕,正是休沐之期,一家人很是齊整,就都跟皇帝見了一面.

何大最小的孫子還在繈褓之中,李破順手封出個千牛備身,這麼小就勳蔭入仕,也算比較少見了.

當然了,這只是皇帝禮貌性的見面禮,其實以何稠之能,只要不犯下大錯,足可保一家數代富貴矣.

李破在何府待的時間不短,和往常一樣,與何稠交談甚歡.

李破問起了何稠著述上面的進展,一下便搔到了對方癢處,滔滔不絕的說了許久,李破又問能不能送入國子監或其他地方供人覽閱學習.

何稠毫不猶豫的應了,他著述為的是身後之名,不傳揚出去,又怎邀名于天下?

皇帝此議讓他愈發感激,因為李破當年向他承諾的那些東西一件件的都在實現當中,並非為了招攬他而糊弄人的話語.

李破也很滿意,敝帚自珍是這年月的主流,何稠就比較開放(好說話),這樣的態度才值得鼓勵.

不用李破提起,何稠就說起了蘇威蘇無畏.

兩人同殿為臣多年,大業三年的時候,蘇威還曾掌管過大府,也就是做過何稠的上官,其實那個時候蘇威已經算是在仕途上走起了下坡路.

蘇威的形象在何稠嘴里就漸漸具體了起來.

其人驚才絕豔,眼光長遠,善于識人,輔佐高熲,參與朝政,當時君明臣賢,可謂是相得益彰,為開皇盛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可當他成為宰相之後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這人過于熱衷于權勢,廣結朋黨,排除異己,與高熲等人漸行漸遠,不久便遭貶斥.

大業年間楊廣為制衡楊素等人,重新啟用蘇威入朝參政,那時蘇威的聲勢早已不比當年,楊素去後,他便也失寵于楊廣,說話遠不如虞世基,裴矩等人好用了.

而且蘇威是與何稠一道被宇文化及兄弟綁架到山東,在竇建德大軍圍攻之下,何稠僥幸脫出,蘇威則降李密,後又流落到了洛陽王世充處,做了王世充的戶部尚書.

說到這里,何稠是一臉的慶幸,還小小的拍了李破一個馬屁,說自己若還留在河北,不定能活幾時呢,更不會有重回長安的機會?

說到這個李破倒不用謙虛,只是有些可惜,宇文化及那厮算是給竇建德送去了一份大禮,竇建德破魏縣的時候,順便捉住了以裴矩等人為首的很多前隋高官,各個都不簡單.

若是這些人到了晉陽,李破想象一下,應該能早幾年把西京打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