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議戰(一)

"汝與公主務以後可要安心度日,正所謂家國天下,家在國先,家事不甯,外即難安,你讀了很多書,應該明白其中道理.

而作為她的兄長,朕私下里卻還要跟你說上一句,朕親人疏少,除了兒女,也只這一個血親,你可莫要負了她……"

李破緩緩道來,不見喜怒,說到這里舉杯示意.

徐世績趕緊捧杯相應,並躬身道:"臣知道了,還請至尊放心,臣並非攀附權貴,負心薄幸之人,對公主一片赤誠,將來也絕不會三心二意……"

李破笑了笑,"這些話你還是跟公主說去吧,朕不管你們的家事,可丑話說在前頭,公主若來宮中說你的壞話,我不會問什麼是非,只會怪罪于你,到時你也莫要埋怨."

說完一飲而盡.

很不講道理的話,但徐世績聽了卻覺心安,皇帝這話說的很明白,公主過的好了,皇帝便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敲打于他.

他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皇帝親情難舍,對妹夫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日子也就不用過了.

陪著皇帝飲了一杯,徐世績的心是安定了下來,接著虛榮心就又上來了,娶了公主他可是占了老大的便宜,你瞅瞅如今誰還能與皇帝單獨飲酒說話?此等殊榮,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呢.

以後等皇帝平定了天下,滿天下的達官貴人見了他徐世績,都先得禮讓三分……想到這些,不免就又得意了起來.

李破也不再去管眼前這個妹夫怎麼想,經過這些日子的鋪墊,他那自家白菜被豬給拱了的老父親般的情懷漸漸淡了下來,不再故意給自己和別人添堵,開始給妹夫打預防針.

"你和李春相處日短,她性情頗為……剛烈,做事不太計較後果,所以凡事你要多做忍讓,可也不能全都順著她,有了爭執,千萬莫要強來……尤其是平日里她喜歡帶劍行走……她那些老師中盡多擊刺大家,你不是她的對手……

若是傷著碰著了,盡可到宮中來尋我說話,若是你占了道理,我來教訓于她."

徐世績聽著皇帝的肺腑之言,不住點頭,外間傳聞他聽了不少,今日從皇帝口中親耳聽到這些,不覺很是怪異,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這年月對女人的束縛還沒後來那麼強力,可丈夫若被妻子壓在頭上,即便是駙馬,也是要受人奚落嘲笑的.

就像房玄齡家中的狀況,很多與他相交的友人也要在背後說上幾句,對他聲望的損害顯而易見.

而且當年文皇帝楊堅的妻子獨孤伽羅也很強勢,時人說起便多有詬病,尤其是她在限制臣下們納妾的事情上,讓貴族們分外惱火,待其去後,很多人都覺松了口氣,也不願再說她的好話.

所以在身後之名上,獨孤伽羅在當世可以說是褒貶不一,甚至在有些問題上影響到了文皇帝楊堅的名聲.

當然了,這些都被他們那敗家兒子給掩蓋住了,李破就沒聽多少人提起過文獻皇後如何如何.

後來人就更是如此,許多人甚至不知獨孤伽羅為誰……可只要生活在開皇年間的那些人們,就不會忘記有那麼一位秉性剛烈,為女子張目的皇後娘娘.


所以說啊,如今的男人們對于強勢的女子有一定的忍耐力,可程度如果太過,讓男人在外面沒了臉面,卻很容易造成家庭矛盾.

李破這里就是緊著給徐世績留後路,防著他以後被李春欺壓的狠了,鬧出人命來……嗯,如果這厮就喜歡這樣的女子,那就當他沒說,皆大歡喜的事情嘛,他說多了,反而像是在說妹子壞話了.

想到這些,李破對徐世績倒還滿意了些,心眼多的人總歸更容易找出辦法來跟妻子和睦相處,他和李碧可不就是這麼過來的?

換個人你試試,能挨得那婆娘幾拳幾腳?

徐世績被他這麼鄭重其事的囑咐,心中不免忐忑,新婚才幾天,還沒瞧出什麼苗頭……看來妻子拿著劍的時候,就是心情不好?連皇帝都要退避三舍?他徐世績可要躲的遠些.

他第一次見妻子的時候,就是在晉陽接頭,她拿著劍幾下就將一群乞兒打的抱頭鼠竄,搶了他散給乞兒的錢,看著著實歡喜……

于是……他便溜號了……

瞧著神思不屬的妹夫,李破欣慰的又飲了一杯,知道怕了就好.

用了幾口菜,又跟徐世績嘀咕了些注意事項,慢慢讓徐世績受寵若驚了起來,同時對妻子的性情也更加警惕.

想象一下被妻子追著在府中亂竄的景象,不由的打了個哆嗦,心里念叨著,她不至于那麼對俺吧?

李破瞧著他那樣子心中暗笑,適時轉變了話題,說的太多可真就成說妹子壞話了,傳到李春耳朵里……哼,她還敢到宮里來尋大哥的麻煩不成?

"你在京中待了許久,對將來可有打算?"

徐世績自然是有打算的,自入京以來已近一載,他就忙活娶親這一件事了,如今人生大事已了,自然要繼續自己的仕途.

只稍一沉吟便道:"臣才能淺薄,只略通軍事,留在京中無助于國事,臣請去潼關軍前效力,還望至尊允准."

李破點了點頭,這在他預料之中,徐世績和李靖不一樣,他還年輕,正值事業的上升期,不會因為娶了公主而有所放棄.

這和後來的那些駙馬都尉不一樣,駙馬們不是給公主匹配的廢物,他們是被允許在功業上有所追求的.

李破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只是道:"你之才能吾盡知之……對今年的戰事有何想法,不妨說來聽聽."

聽了這話,徐世績立即振奮起了精神,沉思良久道:"臣聽人說,潼關,弘農大軍彙聚,只待一戰……"

見皇帝微微點頭,他才接著道:"河南向為四戰之地,如今空虛至此,卻還無人敢入,唯恐旁人坐收漁利爾.

我軍蓄勢待發,其他兩家也應如此,河南地勢,氣候皆利北兵作戰,我據弘農,潼關,,後有關西,晉地為憑,竇建德據虎牢,也有河北,山東相依.


唯蕭銑偏弱,其兵雖眾,來河南與人相據,天時地利人和皆有所失,進兵河南一旦失利,必定大潰,想來梁國智能之士定有所察……"

寥寥數語,已能看出他在軍略之上實有見地,而他的消息也很靈通.

"臣聽兵部的人說,蕭銑已結好于竇建德,還曾狂言欲讓我俯首拜于階下……若非想激怒于至尊,那就是竇建德如當年一般,故技重施,對其已有所許.

大軍于弘農,潼關駐紮,至今按兵不動,至尊應是想等蕭銑北來,擊其于中原腹地……臣胡亂猜測,也不知對是不對?"

李破舉起酒杯與他飲了一盞,悠然道:"你說的不錯……我有意與那二人會獵于河南,只是至今未有動靜,看來今年一戰還有待商榷啊."

能與皇帝坐而談兵,徐世績激動的渾身都有些戰栗了,也就是當年他降順的時候,與張亮一道和皇帝見了一面,寥寥談了些晉地的大勢,那會他出的主意現在想想都讓他臉紅,目光實在短淺的厲害.

而在他的眼中,皇帝可不光是皇帝,也不止是他的舅兄,更是一位戰略大家,從邊塞起兵,之後幾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在這樣一位馬上皇帝面前,軍中的將領們都得低頭俯首,不敢稱功.

能得皇帝在軍事上嘉許一句,著實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

"蕭銑狂妄,極有可能舉兵北來……其猶豫者,無非洛陽城高池深,不能輕取,到時無有立足之地,易被人敗于堅城之下.

不如令王世惲獻城于蕭銑,引其北上……待其屯兵洛陽,再趁勢圍之,當能畢其功于一役."

李破揚了揚眉頭,笑道:"你應曉得王世充,李密之故事,洛陽不好輕拔,竇建德又窺伺于側,拖延時日之下,豈不步了李密後塵?"

此時再聽到李密的名字徐世績早已能夠做到無動于衷,見識漲了,當年那些在河南自詡豪傑之人于此時看來,都極為愚蠢,包括魏公.

"至尊在考量于臣,臣自知之,當年王世充據東都,雖屢敗于李密,卻還能戰而勝之不過是因洛陽糧草豐足,不慮匱乏而已.

如今洛陽城中哪還有多少糧草可供大軍進食?若非至尊心善時常接濟,洛陽早已空無一人矣.

此時蕭銑大軍若進洛陽,實如入墳塚,只需圍而不攻,糧盡自破."

李破搖頭笑道:"獻城之舉太過刻意,我已派人前去洛陽,勸王世惲棄城來投,剩了一座空城,我看他們還耐不耐得住誘惑."

徐世績看著胸有成竹的皇帝,有些沮喪,心里卻還是道了一句,果然如此,他的那些計謀在皇帝眼中實算不得什麼,說起來還是取潼關時,計算人心,兵不血刃,那才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至尊英明神武,實非旁人能及,臣拙言拙語,讓至尊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