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幕友

畫舫上,趙昊和趙守正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個看大門的,還有這麼多門道.

難道不是傳達室老大爺嗎?

"你們說,這活隨便個人就能干嗎?原先衙門里吃工食銀的那幾個門丁,只能給他們打打雜而已!"

張知縣也難得跟人嘮一嘮衙門經,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了.

"再說稿簽長隨,那是簽押房的領袖,一切上申下行簽稿,往來各色公務,無所不知,無所不辦,總攬一切.那要求可就更高了,說句難聽的話,衙門里離了老爺照樣轉,離了他們一天就抓瞎!"

趙昊聞言,心說那不就是內閣首輔嗎?下面九個簽押房長隨,就是九位閣臣了.

看來人說縣老爺是土皇帝,還真是挺有道理呢.

張知縣又簡單的點了點那些辦雜差的自己人,應該注意的要點.

大體就是,要盯緊了衙門六房三班,內外事宜,既不能讓那些辦差的胥吏衙役糊弄了,也得防著他們沆瀣一氣,蒙蔽自己.

怎麼防呢?無非就是按時輪換,互相監視,舉報有獎,分而治之……那些老生常談的套路.

趙守正心下汗顏,老生常談我也做不來呀……

"要是自己真做不好,還可以請幕友幫忙."卻聽張知縣善解人意道:"咱們當老爺的,心思厚道點不要緊,只要有人幫咱出主意,長心眼不就成了嗎?"

"這個我知道,家父原先就請著這麼幾位."趙守正點點頭道.雖然屁用也沒有.

"這些幕友除了充當老爺的智囊,眼目之外,還應該能分管具體的事宜."張知縣便如數家珍道:"好比我那兒吧,就請了四大幕友,分管書啟,錢糧,刑名和賬房."

"呃……"趙守正不解的問道:"老兄,錢糧和賬房不是一回事兒麼?"

"這怎麼會是一回事兒."別看張知縣好像知無不言,但其實一點話柄都不留下.他呷一口美酒,笑眯眯看著趙守正道:"你品,你細細品."

"哦,明白了……"趙守正仿佛恍然的點點頭,心說回頭問我兒.

"有了師爺和長隨這兩套班子,再加上夫人公子幫忙一起上心,一個知縣該有的權力,差不多才能發揮出來.不然你就是個屁!"張知縣便笑道:"當然,這開銷可就大了去了.可不光要給這幫人開月錢這麼簡單……"

"老弟,就這麼跟你說吧.衙門里的門政,稿簽,下面可都是叫大爺的,都各自還有下人伺候呢.你要是讓人家得不到這待遇,是沒人給你干的."頓一頓,他壓低聲音笑道:

"如今這世道,當官的不稀罕.能干好這些差事的,可都搶手的緊."

"哦."趙守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是不強求的,反正有兒子上心,不懂也無所謂.

~~

不知不覺,天色擦黑,船夫劃著船離開秦淮河,往上元縣衙前街去送張知縣.

趙昊點著一盞琉璃燈,那亮黃的光線,照得艙內影影重重.

"總之老弟,好處要盡量給自己人,縣里那些坐地虎,你是買不熟的,也就沒必要浪費感情了.就是一個字,'打’!"

"但凡下達差事,三日一追,五日一比,超限就打板子.打到他不敢來衙門,就換人再打……呃不,再辦.總之不要把他們當人,你把他們當人,他們就蹬鼻子上臉,非給你難看不可."


"他們不會造咱們的反嗎?"趙守正目瞪口呆問道.

趙昊卻想到了李九天那一瘸一拐的可憐樣兒……還好他現在已經是六房書吏,基本上不用恐懼大老爺的板子了.

"他們能怎麼樣?戴罪出生的卑賤胥吏而已,還想翻天?"張知縣冷笑一聲道:"天生不知敬畏,不如使其恐懼!"

看著張知縣一臉的認真像,趙昊心說,他當初一定被胥吏坑的很慘很慘.

"放心了老弟,橫豎我們干幾年就滾蛋……他們有這個指望,能忍就忍,不能忍就躲.鬧大了最倒黴的一定是他們."

"哥哥我今天掏心掏肺,該怎麼當這個官,老弟應該清楚了吧?"張知縣拍著趙守正的肩膀,一副'我已將絕世秘籍傳授于你’的表情.

趙守正自然感激不盡.

趙昊也奉上彩虹屁.

許是被父子倆拍得太爽,原本打算到此為止的張知縣,忍不住又返了個場.

"對下頭基本上就這樣,對上頭嘛其實就更簡單了.省里離著太遠,只用派人留神消息,別讓府里蒙蔽了就成,耳聰目明總不是壞事."

"其實咱們上頭就兩尊神,知府大人,巡按大人,後者當神供著就行,按時燒香別得罪,平時就當不存在……他們就干一年就滾蛋,也不值當的費心思巴結."

"前者嘛,說是頂頭上司不假,但日常政令全都是文移往來,不會耳提面命.一年也見不了幾回,只要記住三點,也就不難應付."

"哪三條?"趙守正忙問道.

"一個是,縣里每年差事近百項,但真要緊的也就那麼五六項.你抓住最要緊的一兩項--錢糧和刑名,這兩項不出岔子就足夠了.其余的得過且過,上頭也不會說你什麼.若有余錢就搞一搞文教,那個最容易出政績,而且也好混名聲."

趙昊不由想起自己和劉員外為縣里文教事業做的貢獻……雖然自己那份是張員外出的.

只是張知縣一年收的錢,怕是在全縣開展義務教育都夠了吧?

算了不細想了,就當是這樣吧.

"二個是,得過且過之外你還得有亮點.不過千萬選對發力點,不然那還不如不做."

"那該怎麼選呢?"

"簡單,就是干一件事兒之前,先站在你或者說朝廷;縣里的狗大戶;還有老百姓,這三方的立場上分別想一想."張知縣便悠悠說道:"對兩方有利,一方無害,就可以放手去干;一方有利,兩方無害,可以隨便干干;但只要有害一方,就千萬別干,不然肯定大禍臨頭."

"要是碰上那種對三方都有利的事情呢?"張知縣自問自答道:"你就使出吃奶的力氣干,拼了命的干,誰敢搗亂就干他全家的干!"

"嘶,這麼認真?"趙守正倒吸冷氣.

"你知道這種事兒,碰上一回有多難嗎?好多人當一輩子官,他都碰不上一次.咱們飛黃騰達,青史留名全靠這種事了!"張知縣唾沫橫飛的說完,又對趙昊撚須笑道:"趙朋友,這很科學吧?"

"老前輩還真是搞科學的料,要不回頭也加入我科學門吧?"趙昊便半真半假的笑道.

"算了吧,本官就是愛瞎琢磨,搞科學,還不如搞……哈哈偏了偏了."張知縣尬笑著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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