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的大本營在南昌,曆代經營近百年,早已將各方面滲透.
生日宴會那天,在威逼利誘之下,江西左右布政使,左右參政,左右參議,正副按察使,都指揮使等官員,只能跪下齊呼萬歲.
不僅三司官員皆反,被甯王請來慶生的指揮使,指揮僉事,千戶等武官,也全都跟著甯王造反.他們不造反都不行,反對的被當場砍死,不說話的扔進監獄,反正最後橫豎都死路一條.
王陽明這個江西巡撫,主要負責在贛南剿匪,因為那里的土匪最猖獗.
還有一個江西巡撫叫孫燧,正德十年就開始巡撫江西.他發現甯王想要造反,多次寫信告之朝廷,這些舉報信要麼被官員扣下,要麼在途中被甯王派人截獲.
也因此,孫燧被江西官員架空,自感性命難保,便將妻兒送走,自己只帶兩個隨從留下.他多次勸誡甯王迷途知返,結果身邊被安插滿甯王的人.他又聯絡按察副使許逵,以防禦盜賊的名義,讓許逵重兵把守九江,扼住甯王謀反出江西的必經之地.
結果,孫燧和許逵兩人,這次都被甯王請去慶生.
他們不知道甯王啥時候造反,只能硬著頭皮赴宴.在甯王宣布造反時,孫燧和許逵大聲怒斥,被甯王當場砍了腦袋.
九江防務由許逵一手布置,許逵一死,兵無戰心,九江輕輕松松被甯王拿下.
江面戰船如織,來往商旅斷絕.
那些商船都被甯王扣押,全都改成了運兵船,並組建起一支長江流域最龐大的水師!
甯王水師統領,喚作凌十一.
又有兩位水軍大將,喚作吳十三,閔廿四.
三人皆為鄱陽湖水匪,多年來一直劫掠商船.甯王負責給他們銷贓,負責給他們提供官兵情報,但所搶財貨必須分給甯王大半.
甯王占領九江之後,三位水匪風光無限,擁有戰船數百艘,運兵船上千條,小舢板不計其數.
望著鋪滿江面的戰船,甯王站在甲板上問:"李卿,朕的水師威武否?"
"可比太祖之水師,"左丞相李士實奉承一句,立即說,"陛下當盡快東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長江重鎮安慶,池州!"
甯王點點頭,又問身後的兩位江湖術士:"卦象可吉利?"
李自然說:"大吉!"
李日芳諂媚道:"明日巳時,大利出征!"
李自然,李日芳皆為術士,很早就跟隨甯王,曾言南昌城東南有天子氣.甯王立即創辦陽春書院,把有天子氣的地方占據,又把母親葬在西山,因為術士說那里有龍穴.
不僅如此,甯王還在丁家山建有莊園,莊園里全是江湖豪俠和盜賊.他們轉為甯王打家劫舍,曾屠人滿門數百口,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此刻,甯王聽了兩位術士之言,立即拍板道:"明日巳時,准時出兵!"
"報!"
一個探子舉著令牌坐小船而來.
待對方來到大艦之側,甯王笑問:"有何消息?"
探子比甯王更清醒,答道:"重要軍情,不便當眾說出."
甯王只能讓探子上船,親手接過南昌發來的密信,只看了一半便大驚失色.
右丞相劉養正問:"陛下,南昌有事?"
甯王立即屏退左右,慌張道:"王守仁在贛南傳檄州縣,說皇帝……嗯,說偽帝早知朕要起兵,已派十六萬大軍自各路直插南昌,還讓江西各州縣備好犒軍糧草.這如何是好?要不,我們立即帶兵回南昌,將各路敵軍擊破再說?南昌乃朕龍興之地,不得有失."
劉養正雖然只是個舉人,卻也熟讀兵書,勸道:"陛下,用兵之道,虛而實之.王守仁如此做派,肯定是虛張聲勢.若朝廷真有大軍,怎會提前讓我們知道?直接突襲南昌不是更有效嗎?"
"可是,真有大軍怎辦?"甯王憂心忡忡道,"你我家眷皆在南昌,萬一南昌被攻下,軍心必定大亂啊!"
左丞相李士實一陣腦仁疼,只能耐心勸道:"陛下,南昌城高池深,我軍又有重兵把守,便真有十六萬敵軍來攻打,一時間又怎麼可能打得下來?當務之急,是要憑借水師之利,一舉攻下安慶,池州兩座重鎮.屆時,我軍可進可退,能完全占據戰場主動."
劉養正也說:"陛下,左丞相乃謀國之言,還請陛下三思."
甯王左思右想,咬牙說:"再分兵五千回南昌,必須保證老家不失,如此將士才能安心作戰!"
李士實和劉養正面面相覷,都感覺心累無比.
甯王號稱擁兵十萬,加上民夫確實夠數,但能打仗的有多少?
謀士們想著直撲南京,本來就嫌兵力不足,甯王居然還要分兵回去守老巢!
翌日,甯王分出五千兵馬回南昌,自己親率十萬大軍前往安慶.沿途的江邊小縣城,皆望風而降,如此順利進軍,讓甯王生出俾睨天下的雄心壯志.
來到安慶城下,見此城防備森嚴,甯王立即派人勸降.
王淵早就推薦李充嗣督撫南直隸,李充嗣來到南京之後,便與南京兵部尚書喬宇商量對策.
別看南直隸衛所眾多,但朱棣登基之後便不再打仗,那些兵卒早就徹底廢了,隨便一查全是吃空餉的虛兵.當初劉六劉七之亂,只兩三千殘兵逃到南直隸,就能縱橫各州縣,可見這里的情況有多糟糕.
李充嗣折騰好一陣,終于湊出些兵來.
南京兵部尚書喬宇,統率南京兵馬司(警察部隊),又召集鄉勇駐守南京.李充嗣自領一萬"精兵",移駐采石磯協防,又讓都指揮使楊銳帶兵駐守安慶.
楊銳此刻趴在城頭,說出早就背熟的台詞:"甯蕃逆賊,陛下早就知道你的狼子野心,特令我在此等著你這狗賊來送命.你可知,大破蒙古小王子的十萬邊軍,已自京師而來,旦夕可至安慶.甯蕃逆賊,你就等著受死吧!"
十萬邊軍要來?
甯王驚疑不定,立即下令攻城.
可臨時拼湊起來的十萬大軍,其中還夾雜著無數匪賊和民夫,面對臨江而建的安慶城毫無辦法.
連續攻打數日,甯王越打越心急,因為探子截獲到更多信息.
演戲演全套嘛,楊銳也在傳令各州縣,讓地方官籌備十萬邊軍的糧草,好像真有十萬大軍轉眼便到的樣子.
緊接著,上游又傳來消息,十萬湖廣大軍正在沿江而下.
這是王淵推薦魏英總督湖廣,但湖廣同樣兵力空虛,原因並非承平日久,而是連續跟反賊打了好些年,地方衛所士兵死傷極為慘重.
魏英好不容易召集到兩萬兵力,堵在蘄州防止甯王沿江而上.聽說甯王跑去打安慶,他立即揮師東進,大肆宣稱自己帶領十萬湖廣兵馬殺到.
東邊有十萬邊軍要來,西邊有十萬湖廣兵要來,老家南昌還有十六萬官軍將至……腹背受敵啊,甯王頓時慌得一匹.
"陛下,截獲到兩封密信!"又有探子來報.
甯王打開信件一看,頓時驚恐不已,這是王陽明寫給他左右丞相的.
王陽明在信上說,李士實,劉養正的書信,他前幾天已經收到了,非常高興二人能夠迷途知返.又命令二人,誘騙甯王去攻打南京,那里有大軍設伏只等甯王去送死.
自己的左右丞相投敵了?
甯王驚得一身冷汗,連忙把李士實,劉養正叫來試探:"李卿,劉卿,這安慶久攻不下,該如何是好?"
李士實說:"既然安慶早有防備,那就直接坐船攻打南京!臣在偽朝廷做官多年,深知南直隸兵力空虛,安慶既然有重兵把手,南京那邊必然兵員稀缺.別看南京城池更加高大,其實比安慶更好攻下.一旦占領南京,就等于擁有半壁江山,必然有無數士紳景從,我軍也可趁機擴軍征討不從!"
劉養正說:"左丞相此言甚妙,臣也建議繞開安慶,直接沿江而下攻打南京!"
兩人此時的建言,正好跟王陽明書信內容一模一樣,聽得甯王差點當場把左右丞相處死.
甯王閉眼說:"容朕再考慮考慮,兩位愛卿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