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命

"娘,這世道很亂麼?"入夜,陳默告別了一群小伙伴,回到家中,吃飯時,忍不住向母親問道,對于白天里正說的那番話,陳默心中總覺得有些煩悶,說不出原因來.

"我兒怎會問這個?"陳母看著兒子,疑惑道.

"里正阿翁說的,這世道越來越亂,可是我覺得跟以前似乎並無不同."陳默皺眉道.

"等你多出去幾次便知曉了."陳母聞言歎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解釋.

陳默聞言想到了上次自己去夏丘城,若非自己機靈,還有王叔及時出現,說不定已經被人賣了,而且回來的路上還遇上山賊,雖然是主動找上去的,但也說明了這些危險距離他們這個小地方其實並不遠.

"世道亂了會怎樣?"陳默看著母親,好奇道.

"會……"陳母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亂世對他們母子來說有些遙遠,別說陳默,就是陳母也沒有經曆過真正的亂世,想了想道:"百姓無地耕作,戰亂四起……大概便是如此吧."

戰爭麼?

陳默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動,他之前已經想過,自己要想步入仕途,似乎只有走建功立業的路子,如果真的是戰亂四起的話,自己或許會有更多的機會,但該如何抓住這個機會,陳默不知道,他現在能想到的,也只有練好本事,但將來要怎樣,陳默其實並沒有太明確的概念.

"娘,以前有過亂世麼?"陳默突然問道,在他的世界里,最遠也只是到過夏丘,至于曆史什麼的,陳默沒有任何概念,很多事情似乎本就是如此一般.

"自然是有的,大概四百年前吧,秦失民心,各地義軍四起,所有地方都在打仗,最終我大漢高祖擊敗楚王項羽而得天下,還有後來王莽亂政,整個天下也是民不聊生."陳母想了想道.

"娘,能給我細說麼?"陳默來了精神,纏著母親他想聽聽這些亂世中英雄豪傑的故事.

"好,娘給你說."陳母有些寵溺的看著陳默,陳默很少露出這般撒嬌的神態和語氣,不過陳母雖讀過些書,卻也不多,很多東西,其實也都是道聽途說而來,做不得准,而且陳母也確實沒有多少講故事的天賦,只是一會兒,陳默便已經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來.

"默兒,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這些東西以後再講給你聽."大概也是感覺到自己說的故事並沒有什麼吸引力,陳母有些無奈的推醒了陳默,讓他回屋去睡.

"哦~"陳默答應了一聲,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房中,照例拜過神仙之後,倒頭便睡,這些時日雖然田地有大郎照看,但他也不輕松,每天不但要跟一群小家伙做糞肥,閑暇時候也是站樁練棍,加上少年人本就嗜睡,此刻一頭倒地後便直接睡著了.

這一夜,陳默做了個夢,夢見天下大亂,自己參軍平叛,很快便得到了上官的賞識,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將軍,光宗耀祖,讓陳家成了這夏丘大世家.

這場夢有些長,以至于次日一早醒來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二狗哥,二狗哥!"尚未洗漱,便見阿多小跑著沖進來,臉上帶著幾分慌急之色.

"怎麼了?"陳默疑惑的看向阿多.

"王叔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蔡叔,不過蔡叔好像不行了."阿多慌亂道.


"快帶我去,王叔呢?"陳默也顧不上吃飯,抓了一個面餅便往外袍,一邊詢問道.

"王叔也受了傷,不過好像沒什麼大礙."阿多搖了搖頭道.

"娘,我出去一趟."陳默頭也不回的對著母親喊了一聲之後,便跟著阿多一起往蔡叔家里跑去.

蔡叔家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蔡家嬸嬸撕心裂肺的哭聲隔著很遠便能聽到,里正,王叔都在這里,陳默仗著身子矮小,靈活的從人群中鑽進去,正看到蔡叔躺在一輛車架上,王家嬸嬸趴在蔡叔身上哭的很慘.

這是陳默第一次真正見死人,現場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心頭發堵,使得陳默也有種想哭的感覺,雖然他並不知道為何要哭,蔡叔的兒子阿呆吊著一條鼻涕,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父親的尸體,也沒有太多悲傷的感覺.

"你還我丈夫,還我丈夫!"突然,就在陳默糾結自己為什麼會想要流淚的時候,蔡家嬸嬸突然發瘋般的撲向王叔,奮力的撕打著王叔,那瘋狂的樣子,把陳默給嚇到了,他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女人能如此凶狠.

王叔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對方撕打著,肩膀上的傷口不斷地往外滲血,王叔卻動也不動.

陳默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沖出去,用力推開蔡家嬸嬸:"王叔也受傷了!"

不知道是陳默力氣大還是蔡家嬸嬸沒有站穩的緣故,這一把,竟然直接將蔡家嬸嬸給推開了.

阿呆跑過去扶著母親,茫然的看了陳默半晌後,突然有些憤怒的掐住鼻子下面的鼻涕往陳默身上甩.

"有娘生沒爹養的小畜生,你敢推我!?"蔡家嬸嬸發瘋一般撲向陳默.

那近乎扭曲的樣子,把陳默震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夠了!"里正阿翁拄著拐杖往地上一頓,喝道:"老蔡的事,大家都不好受,不過這次遭了流寇,也怨不得老王,他能逃得一條性命把老蔡帶回來已是不易."

"可是……可是……"蔡家嬸嬸臉上淚珠子不斷往下落,最後又抱著阿呆低低地啜泣起來.

"唉~"里正阿翁歎了口氣,看向王叔:"你先帶著二狗回去吧."

"嗯."王叔心情看起來並不好,悶悶的應了一聲之後,帶著一臉發懵的陳默離開了人群.

"王叔,蔡叔真的死了?"離開人群好一會兒,陳默終于忍不住問道,到現在,他還是沒辦法接受原本活生生的一個人,不久前還會笑著跟自己說話,怎麼突然就沒了?

"人命,很脆弱."王叔默默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陳默其實是想問蔡叔是怎麼死的,只是不知為何,他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