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苦寒

第六百八十八章苦寒

二十余萬人連成一片,滾滾而來,嘩,嘩的腳步聲響起,身臨其境,建虜前鋒騎兵全部牽馬而行,躲避風雪.讓陳演記起唐時那些邊塞詩,全都是描寫塞外苦寒,苦寒兩個字,便道盡了中原王朝想要征服塞北,所面臨的最大困難不是異族,而是環境.

塞北苦寒,可抵百萬雄兵,古來如此.

行進中的建虜大隊很快鋪滿大地,讓陳演今生難以忘記那壯觀的一幕.

轟窿窿!

悶雷一般的炮聲中,幾顆炮彈低空呼嘯著掠過,重重的砸進大群騎兵隊中,躲閃不及的數騎被砸的高高飛了起來,余下的紛紛上馬躲避炮擊.虜騎紛紛往上游,下游展開,脫離明軍大炮射程便肆無忌憚的靠近河邊,飲馬,喝水.

死守渡口的一萬明軍,竟似被二十余萬虜軍層層包圍,這自然是一種假象.

卻仍是讓陳演面臨極大的壓力,拼著全軍覆沒也要將建虜阻于渡口,之後便要看老天爺的眼色了.

數個時辰後,入夜.

建虜沒有派兵來強攻渡口,竟讓陳演心中松了口氣,又心叫慚愧,方知舍生取義終是需要極大勇氣的,更加欽佩義無返顧先一步進山的李爭鳴.

對峙兩日後,清晨.

一夜寒風刺骨,天降大雪,勒拿河真的結冰了.

陳演用力踩著結實的冰面,無可奈何,這條塞外大河結冰期近半年,堅冰至明年四五月間才會融化,渡口已被冰封,渡船也被冰封在河道里,動彈不得,對岸,天將將亮建虜大營便緩緩動了,大批牲口拖拽著馬車,大批騎兵牽著戰馬,遠遠繞開了明軍防衛的渡口,從下游輕松過河了.

數里外少量騎兵,坐在馬背上安靜的防備著明軍偷襲.

過不多時,渡口明軍營門大開,數千騎兵傾巢而出,與外圍游蕩的八旗兵追逐,互射,互砍,戰事又起.

建虜大營,皇太極身披貂皮大氅站在禦輦上,面色紅潤.

他精心策劃的北返大計,如今大獲成功,勒拿河如願冰封,無法跨越的天險成了坦途,如願擺了馬城一道.

"當世白起麼,也有失策的一日,人算不如天算吶!"

皇太極頗有些得意的左顧右盼,豪格一干小的紛紛恭維,竟似陰霾盡去前路一片坦圖,北返,還鄉,大金仍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二十年後,皇太極還不滿六十,正是老當益壯的年紀,退回興安嶺老家養精蓄銳,二十年後當盡起大軍南下,與明人爭鋒于白山黑水之.環顧左右又有些神傷,八旗子弟如今可也元氣大傷了.

將星凋零,隨父汗起家時候的眾兄弟,大多戰死了.

一陣神傷,皇太極一甩大氅,豪邁道:"過河!"

"嗻!"

轟然應諾,身穿明黃色棉甲的護兵紛紛上馬,團團簇擁著老主子在滑溜的冰面上,緩緩而行,中軍護兵營中,不時分出一支支騎兵,支援正在與明軍騎兵激戰的子弟,士氣大振,二十余萬人馬大舉過河,鋪天蓋地的蝗蟲一般奔向興安嶺.


興安嶺,西南山麓.

李爭鳴舉著千里鏡,呆看著漫山遍野而來的虜兵,有牽著馬的,有趕著大車的,還有佝僂著身體在風雪中蹣跚前行的包衣奴才,也沒想到大軍來時,會是如此一番壯觀景象,竟似鋪天蓋地的人海,輕易便可將他的五千人馬淹沒.

身後,山林間,山麓上,盡是單膝跪地手握火銃的士兵.

眼前一片紅通通的,單膝跪地的明軍士卒鴉雀無聲,在山林間排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一片紅色棉甲卻實在太紮眼了.李爭鳴心中一動,便下令部下們將棉甲反穿,不多時,山林間一個個嚴整的紅色方陣便消失了,變成一隊隊服色雜亂的叫花子軍.

棉甲這玩意外表光鮮,內襯什麼顏色的布料都有,雜七雜八.

李爭鳴卻對這隊叫花子軍很滿意,衣甲鮮明又能管什麼用,懂得保命的才是精兵,棉甲反穿便不太容易被發現了.

"出!"

李爭鳴微一擺手,前面兩營單膝跪地的士卒紛紛起身,抱著短銃,挺直上身發力奔跑起來,甲葉響動,很快在山口列成一排排銃陣.一千明軍士卒依山勢布防,一隊隊,一層層,蹲伏在地組成密集的排銃火力.李爭鳴心中傲然,他在外蒙苦練兵馬,麾下精兵與台灣標營相比,應是不差分毫.

山麓下面,丘陵之間,山溝里,黑壓壓的人頭攢動.

李爭鳴以千里鏡觀察了片刻,便心中篤定,這些先行進山的必是八旗精銳,他是下定決心死咬著八旗主力不松口,粘上去,纏上去,死死咬住這些八旗精兵,並伺機尋找皇太極的正黃旗護兵營,上天入地也得咬住了.

嘩,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進了林子的八旗兵竟似毫無防備.

前線明軍指揮官膽子極大,竟然耐著性子將大股旗兵,放近到八十步的最佳射程,才紛紛拔出戰刀前指.

"射!"

砰砰砰!

大雪紛飛的山林間爆出一陣密集的銃聲,毫無防備,牽馬而行的八旗兵瞬間栽倒一大片,淒厲的慘叫聲打破了山野間的甯靜.

"射!"

舉著戰刀的軍官上身挺的筆直,猙獰嘶吼著,指揮一排排明軍打出一排排齊射,硝煙在山野間彌漫開來,嗆的人喘不過氣.十幾輪排銃後,中伏的八旗兵尸橫遍野,在明軍步騎兩用短火銃的密集火力下,遭遇重創.鮮血,將泥濘的黑土染紅,殘存虜兵紛紛上馬,頭也不回的轉身逃了.

"出,麻利些!"

一聲令下,山麓上蹲伏的明軍紛紛起身,軍靴踩著泥濘的黑土,排著散兵線沖了出去,安靜的山林間,很快響起一陣陣凌亂的銃聲.一個個明軍士卒將火銃抵在肩上,排著散兵線沿途搜索,看見活的就補上一銃,不時有人彎腰,蹲低,從虜兵尸體上扒掉甲胄,扯掉帽盔,干糧袋.

一刻鍾後,山上紅旗揮舞打出撤退旗號.

一雙雙軍靴便踩著染血的黑土,提著甲胄,兵器,弓箭,各種繳獲大步沖上山坡,而此時,皇太極還在禦輦里閉目養神.